你的文字，可以变得淫荡一点

1.你的文字可以变得淫荡一点

某天，很不幸，在电梯里遇到了总监大人。

大人咧嘴一笑，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丝掩盖不了的淫荡和猥琐。

我内心一阵发憷，你想想，一个90后文艺男青年被一个中年老男人如此盯着，心里不发毛才怪。

大人开口了：”其实，你的文字可以变得淫荡一点。”

我眼睛一亮，竖起耳朵倾听，总监大人要传授我文案秘诀了。

总监大人顿了顿，进一步解释：”这个时代，文字淫荡一点，更容易传播，对你会更有利。”

我听得似懂非懂，赶紧点头表示赞同，并将此秘诀牢记在心。

决定写第一篇公众号文章时，我又想起了总监的告诫。

是啊，多少网红写手不正是靠淫荡的文字一夜爆红，赚得盆满钵满吗？看来，淫荡的文字，的确是吸粉利器，毕竟，知道《金瓶梅》的人，总应该比知道《人间词话》的多吧？

于是，我决定走流氓的文字路线。冲上来，一口气写了几篇文字，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它们有多淫荡。最终，还是惨遭屏蔽。据说，这几篇文字，举报的读者过多。

我傻了，文字啊，怎么一淫荡起来就惹来杀身之祸？

可惜，我离开公司已久，已经没有机会问总监大人其中蹊跷。

看来，我还是没有领会总监大人淫荡文字秘诀的精神。

这就像电视上的杂技表演，屏幕边上总有一行字：专业表演，动作危险，切勿模仿。在模仿总监大人淫荡文字绝学时，我忘了屏幕边上这行字。

2.改掉你那些”冲”的字

某天，老板让我修改论文。首先提出一个要求：把你文章中那些比较”冲”（四声）的字改掉。”冲”字，重庆话，就是拽的意思。

于是，我开始逐字逐句修改。

语气较硬的词，必须换成柔和的。那些”肯定”的词坚决不能留，得用”大概”这样的词加以装饰。那些意志坚决、抵抗到底的词，统统干掉，换成”有话好好说”的态度。

毕竟，在写论文这件事上，与审稿人员较劲，自己掉血更快。要是某个审稿人突然一个闪现来个神补刀，挂掉的只能是我。所以，文字里的棱角必须磨掉，最好磨得像审稿人的脑袋那样锃亮。

将邮件发送给老板后，我忽然想起了周树人。如果放在今天，他那些含沙射影、辛辣讽刺的文字，那些”冲”的让人咬牙切齿的文字，不知道可否有机会通过审稿人员的眼睛。

要知道，那双眼睛很毒辣的，尽管很多时候，它们都着了人民币的颜色。

码字有段时间了，每次坐在电脑面前，敲下键盘的瞬间，我都不自觉地告诉自己：“文字，你不要太冲。”

可是，每次回读自己的文字，总有种陌路相逢的感觉。心里暗叫：我靠，我的文字怎么变得这么娘了？这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我吗？

有时候，也颇为担心：先哲们说——文如其人，我那些削去棱角的文字，会不会终究像被岁月磨掉棱角的老男人，终有一天，没有了筋骨和力量，最终滑向油腻和平庸。

 

3.我的思想太过肤浅，不敢示人

不止一次，在和朋友聊写作时，不少朋友表示：”我的思想不成熟，太过肤浅，表达也很幼稚，我现在不会码字。思想就像内裤，不够光鲜时，不敢轻易示人。”

我码字已经一年了，过去从来没有考虑过思想的问题。自己脑袋里蹦出什么，就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出来。

如今，听君一席话，蓦然回首，恍然发现：我的思想也很肤浅，不仅肤浅，还充满低级趣味。

不过，像我这样恬不知耻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自我安慰的法子。

你看啊，三毛还是二毛时，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还不是那样矫情做作？

再看啊，王小波还是王小二时，写下的那篇《绿毛水怪》，也同样稚气未脱。

我现在的文字，同样处于小亮同学的阶段，思想幼稚一点，但无妨吧？

毕竟，人类也需要先从树上爬下来，沧海桑田之后，才有今天的直立行走奔跑如风。我现在，正在下树。

再想想，好像又有所明白：思想幼稚一点，也好比故作深沉吧？

毕竟，几千年来，多少假装深沉的人，最终沦为伪君子，他们以笔为戈，明里高调卫道，暗里巧取豪夺。

4．文字，到底应该变成什么样子

那天，在福田图书管理，靠窗坐下，吹着冷气，看窗外大雨瓢泼，雨珠满地乱溅。

我发起呆来：文字，到底应该变成什么样子？

我想到了四种文字：文字需要载道，文字可以变得有趣，文字终究沦落为商品，文字依然是灵魂的产物。

（1）文何以载道？

今天上午，我急匆匆赶到南山书城。

下午，我将参加余秀华的新书《无端欢喜》发布会，一整天都充满兴奋，又心怀忐忑。

因此，在写这段时，我自然想到关于余秀华的事。

老一辈诗人食指极其严肃地指责余秀华，说她只知道喝喝咖啡、打打炮、得过且过、没有担当。

同时，食指告诫余秀华：应该关系人类命运，考虑祖国的未来，不要把农民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

可以看出，在老一代诗人的眼里，文以载道，天经地义。不承担这些重任的文字，根本不值得把它的作者捧红。

霎时，我才明白，在严肃派的眼里，严肃文学的观念并未时过境迁，就在如今，它又成了攻击人的卫道武器。

不过，要求人们文以载道的卫道士们，究竟谁说得清楚，文字到底应该承担什么样的道？究竟什么又是道？

我只知道，过去总有很多道被时代大浪裹挟而去。

唐代古文运动之前，人们以为写诗必定要雅词艳句。

新诗之前，一群老先生坚守文言诗词之道。

白话散文之前，一群老朽嘲笑”白话散文不美”。

然而，白居易那浅显易懂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流传至今，妇孺皆知。

徐志摩、戴望舒等老一辈诗人，用优美的文字将新诗推向白话之美的顶峰。

朱自清、沈从文等散文家，把白话散文的美演绎到炉火纯青。

中国文化史上，几次大规模的文化运动，都颠覆了传统的文之道。

我不知道，如今那些严肃派作家所主张之道，凭什么就不能被颠覆和舍弃。

文字，总容易被说不清、道不明的道所绑架，而无法成为其本身。

这样的文字，是否过于沉重？

（2）文字，应该变得有趣

正如坊间流传：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一直被排斥主流之外的王小波，在他那些有趣的文字，证明其人其文也算是万中无一。

更为重要的是，王小波用文字证明了：文可以不用载道。

文字，如果正经八百地讲道理，在这个追求新鲜感刺激的时代，总会显得啰啰嗦嗦。

而有趣的文字，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读物，这是文字的另一层意义。

越来越多的作者，明白了这个道理，开始拉下严肃的脸，抛开那些视为金帛的道，笑着讲好笑的故事。

如不这样，不知将会有多少读者早就弃他而去。以至于，这个时代，诞生了以笑料为生的段子手这个职业。

无论如何，文字正在变得越来越有趣。尽管，依然还有很多人质疑：文字是否会娱乐至死？

（3）文字终于沦落为商品

自媒体风卷云涌之际，文字已经成了商品，法律也以产权的形式对其加以肯定。

当年，海子痛苦地发现，那一代人的精神世界已经颓唐和失落。终于，他对日渐物欲横流的世界绝望，以”殉道”的方式卧轨自杀。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不要说物质侵蚀精神世界，文字本身也沦落为商品，文字世界的精神角落，已经片甲不留。

当年，那个诗人遍地、文青满野的象牙塔，也已沉沦。

当昔日的诗人们，纷纷沉入商海，诗人这一称号已沦为朋友间的戏谑之词。

教授们纷纷挽起袖子兼职商海，靠文字博取名利。

商人们也陆续转身成为兼职教授，登上校园讲台，同样靠文字获取一份虚荣心，完美实现了名利双收。

海子没有想到，在他那个年代，商品只是商品，文字还是文字。

而今，文字本身成了商品，成了捞取名利的好手段。不知道他看到文字这番殇变，会作何感想？

（4）有些文字终究还是灵魂的产物

文以载道也好，文字有趣也罢，文字商品化充满铜臭味也好，文字直戳人性弱处变得淫荡一点也罢，都无可非难。

或许，就像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一样，文字本来也应该是一个五彩缤纷的。

但是，文字和文字总有差别，有些文字，终究是灵魂的产物，尤其那些亘古流传的经典。

这些经典，注入了人类灵魂深处的拷问，抑或解放了人类的灵魂。在这些文字构筑的的精神世界中，我们可以翩然驰骋，欢喜自由。

可惜的是，在互联网时代，我们身陷信息垃圾的海洋之中，不知已经有多久了，我们再也没有体验到灵魂深处滋生出来的文字之美好了。

这些文字，能让我们静下心来，让我们倾听内心的声音，安放自己漂浮不定的心。

这些文字，就像《边城》里那个河对面传来的歌声一样，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余味难去，在梦醒时分，依旧可以反复回味。

而秀余秀华所说：泡泡茶、读读书、喝喝咖啡、打打炮，这样安逸坦然的日子，在文字内外，都已实属难寻。

我们能够看见的，只是在朋友圈干吼着对田园牧歌的向往，文字世界的桃花源已无迹可寻。

最后，码完这篇，我再次问自己：文字到底应该成为什么样子？

有个声音一直在回旋：或许，文字本身只是一串字符，成为它本身那样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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