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生从窗口跌落的一刻,吴伦秋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他心惊胆战地想,自己的一生算是完了!这可是十九楼!
虽然从始至终他都坐在椅子上,没有碰女生半个指头,但谁又会觉得他不是凶手?这可是他的办公室。即使别人相信他是无辜的,也会追问大中午留女生在办公室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没有施以淫威,为什么那个女生不惜跳楼以死保清白?
唉,幸亏老婆出国看孩子去了,不然加上后院一起闹,恐怕真是难以挺过这一关。吴伦秋嘘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老婆怒气冲冲的可怕模样。
不过,他仍然心烦意乱。早知如此,他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他以为她是开玩笑的,不会真的跳下去,谁知道她性格如此暴烈。不对,她应该是失足坠落,她的眼神分明透露出不舍和惊恐,决意寻死的人不会有那种留恋人世的目光。他开始恨自己为何这么狠心,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逼得她以跳楼相要挟而意外坠落,也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充满麻烦的黑洞。
然而,吴伦秋并没有辜负自己知名专家教授的名号。他的理性思维很快就把头脑中的感性懦弱驱逐干净,立刻摆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家风范。他沉思了片刻,眼珠子来回转了好几圈,然后分别拨通了新闻学院院长和海大校长的电话。
即使吴伦秋不瞎编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跑到他办公室,趁他不注意二话没说就开窗跳了楼”,校长和院长也会使出浑身解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的目标是绝不能让跳楼事件发生在校园,更确切地说是决不能走漏海大有人跳楼的消息。更何况是女生从老师办公室跳下,这种只有在民间故事杂志才可以看到的香艳传奇怎么能发生在纯洁的象牙塔!
听到吴伦秋的汇报,愤恨的校长咬牙切齿咆哮道:“吴伦秋!你知不知道学校每年有几个事故名额!”
近乎失态的校长没有继续吼下去。当务之急是,查明身份,封锁消息。时间宝贵,用于骂人就是浪费。
于是,海云大学全校上下所有大小领导,上至正副校长,下至辅导员、学生干部,立即紧张有序地各司其职展开了应对工作。这种针对突发事件的应急模式极其有效,当然也存在弊端。人多嘴杂,校园里小道消息四处纷飞,彻底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感受最深的恐怕是海云的游客。海云大学风景秀丽,每天都吸引众多的游客前来观光游览,早已成为海云市一张金光闪闪的名片。然而,他们突然发现校门口站了大队的保安,挨个盘查身份,没有学生证一律不得入内。有人不快地问为什么以前让进现在却不让了,保安的回答不无道理:最近学校连发盗窃案,这是为了保障学生财产安全。
其实,他们是在严阵以待,将一切不速之客排除在校门外,尤其是带着长枪短炮有记者相的人。为祖国培养了无数新闻人才的海大当然知道记者的存在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在此之前,吴伦秋刚向校长交代了问题,校方便第一时间联系到警方。
警方的到来让校领导感到十分有安全感。尸体的存在对于学校公共安全和教学秩序来说是严重的威胁,所以必须及时迅速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使一切恢复到原来的秩序。拍照取证之后,他们用专业的手法悄无声息地迅速移走了飞云楼下年轻女孩的尸体,又非常专业地指导保洁人员处理掉水泥地上刺眼的血迹。他们速度如此迅速,又得益于盛夏中午是午睡时间,以至于都没有学生发现前后过程。
飞云楼下一切恢复如初。溅血的水泥地又像往常一样颜色灰暗,不会引起来往学生丝毫的注意。真正能察觉异常的恐怕只有具备特异功能的神汉巫婆,阴阳眼能看到干净的水泥地上有个若隐若现的黑洞,那是高速坠落的灵魂击穿人间地狱所留下的痕迹。
中午清理完现场,校长对警方表示了诚挚的谢意,感谢他们冒着酷暑保一方平安,让莘莘学子能够安全及时地上下午第一堂课。警方很忙,谢绝了到校长办公室喝茶的邀请,接着审讯吴伦秋。
最终结果让所有人大吁一口气。女生身上没有人为伤痕,办公室没有打斗痕迹,开着的窗户上只有女孩的指纹,却没有吴伦秋的。这可以理解,吴伦秋有着近乎变态的洁癖,办公室雇人定期打扫,他从来不去碰窗子。警方的现场勘查与吴伦秋的交代相一致,事实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生莫名其妙地跑到他办公室二话不说跳了楼,而当时他正躺在沙发上午睡。所有证据都显示,这只是一起自杀案件,只不过地点过于敏感而已。
警察让吴伦秋签字画押,这件事就算暂时尘埃落定。吴伦秋泰山崩于前的内心陡然放松,后背汗如雨下,像是起死回生一般。
校长十分高兴。只要排除了诸如教授侵犯导致女大学生跳楼之类的桃色事件,就可以胸有成竹地应对任何后续麻烦。
当下,唯一亟需解开的谜团是,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学校要趁家长没有发觉前做好充分的应急准备,毕竟家长闹事非常棘手。
本来这是件很容易的事。谁身上不带身份证银行卡之类的卡片呢?可她没有,甚至连手机也没有。她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寻死也不留下身份。有人说可以拍下她的面部特征进行辨认,但十九楼的高度让这个主意看起来纯属异想天开。
看校长依然忧心忡忡,一个有经验的老警察悄悄说道:“不必担心,凭我分析,她八成不是大学生。看她身材高挑、衣着艳丽,想必是社会人士。”
校长忍住苦笑不得的表情,假装恍然大,不断地称赞警察神探,心中却忐忑不安:问题是,现在哪个女大学生不是衣着性感!
没有办法的办法是采取老办法。校长即刻下令,全校所有院系总动员,逐个排查女生,一定要查出跳楼女生的身份。
这天正是周五,周五是大学生翘课的节日。许多学生已经逃离海大校园很远,尤其是女生,关掉手机玩失踪的大有人在。幸运的是,校方登记在册的几个平时精神过度紧张的女生都安然无恙地宅在宿舍。她们没有出问题让校长焦灼的心情宽慰了一半。
老方法宣告失败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的保安大叔好不容易溜进应急指挥部,这里聚集了海大校长等巨头们,他瞅见了平时深居简出的校长,说:
“不是还有摄像头吗?”
众人恍然大悟!气氛凝重的指挥部终于有了笑声。大家很快便兴奋地忙作一团,围着被喊来的安保科长指手画脚出谋划策,那个献计的保安大叔像空气一样被忽略在一边。
他怏怏地退出去,心里充满失落。本来,他以为在校长面前好好表现,或许被发现是个堪当大任的人才,捞个安保科长的职位。现在他后悔了,摄像头曾经让他免费看过无数场爱情电影,而现在,曾经属于他一个人的大学生灯影昏黄里的爱情故事,即将要被外人发现。他懊恼起来,继续徘徊于小人物的喜怒哀乐里。
现实又一次让校长愤怒和无奈。飞云楼的摄像头竟然没有一个拍到女孩,实际上它们已经罢工好久了。校长怒骂新闻学院院长:新建的飞云楼简直是豆腐渣!院长很憋屈,嘴上陪笑,心里却埋怨分管基建的副校长。
不过,飞云楼下小花园的摄像头倒是很尽职,它宽广的视角覆盖了整块空地。但是它没有拍到来时的女生,只有坠楼而亡的恐怖画面。全校的辅导员被迫无奈盯住这段录像反复观察,即使许多年轻女辅导员脸都已经被吓绿。由于女生坠落速度太快,他们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
歪打正着的是,画面里竟然有学生目睹了这一切。三个学生惊吓过后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这被摄像头捕捉下来。
“这三个家伙是谁?赶紧给我找出来!”校长浑身颤抖,继续吼道,“要是有半张照片泄露,统统撤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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