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裕清哥,你说,为什么月亮总有阴晴圆缺啊?”
“什么?”少年忽听得少女无端发问,不禁一怔。
那少女痴痴望着夜空中的满月,月光映着她清面如玉:“你看,月亮有时圆,有时缺,总是变来变去,裕清哥,为什么月亮不是永远圆满的呢?”
那少年自也不明其理,可他微微一笑,道:“我猜啊,月亮其实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那少女目光疑惑。
那少年道:“你想想看,我坐在你身边时,只能看到你的侧脸,你的脸便如一弯纤削的弦月,你以正脸对我时,你的脸却变作一轮满月,花好月圆。所以啊,月亮从来没有变,她只是在顾盼回首,今日与我们正脸相对时,便是空中玉盘,明日侧脸瞧我们时,便是明月如钩,因此呢,我说她是个大美人。”
那少女听少年将自己与月亮等而言之,便是说自己是大美人了,当下面生霞色:“你……你净说好听话来哄我。”
那少年轻轻抚摸她头,凑近那少女耳畔道:“你便是我心中的天下第一大美人。”
此话一出,不尽的喜悦泉水般涌上那少女心头,她又看向夜空中的明月,心中忧虑顿消:“原来阴晴圆缺,只是我眼中看到的而已,我和裕清哥之间,又怎会有阴抑残缺呢?”
言念及此,回首向那少年看去,却见身畔哪里有那少年的身影?那少女左寻右找,无论如何找不到那少年的影子,心中大是惶急,口中只是不住地喊着:“裕清哥!裕清哥!”却也无人答应。那少女迷失地望向月亮,倏然秀目圆睁——只见天上那轮明月,已是残缺不全,再不如方才那般圆满了。
“啊!”那少女蓦地睁开眼睛。
“灵音,你醒了。”妙观师太见灵音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当真又惊又喜,只是神情仍是不露波澜。
灵音神智还未全然清醒,茫然地看着妙观师太:“师……师父。”
妙观师太道:“灵音,方才你落入水中,多承二位少侠相助,将你搭救出来。”说着,目光转向望初和三芩,颇有赞许之意。方才望初与色得怪激战正酣时,妙观师太于水中早便远远望到,望初为争取救人的时刻,力不能敌之下仍是死战不退,不禁暗生钦佩。而色得怪见妙观师太前来助阵,自知再斗也是无益,当下催动‘水中漫’,以常人不及之速迅疾脱身了。
顺着妙观师太的目光,灵音向望初和三芩瞧去,正要谢过搭救之恩,陡然“啊”的一声,眼中闪烁着又惊又喜的神色:“裕……裕清哥!”
一百二十二.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诧然,不约而同向三芩瞧去。
望初五人之中,望初和月衣深知三芩的本色,便在方才三芩惊急之下叫那尼姑“环儿”时,便已猜到了六七分;花问隆初时也怀疑过三芩浪荡风流,只是搭救女儿要紧,此事他便没放在心上,何况他若计较此事,他与望初之间不免生出嫌隙,搭救女儿便难上加难。因此那尼姑叫三芩“裕清”时,望初、月衣和花问隆均已了然,只有苏卿言不明就里。
三芩这时却心道:“啊呀,环儿怎么认出我来啦?哦,是了,方才在水中和那色鬼缠斗,月衣之妹所化之容早洗刷得干干净净了。”言念及此,只听妙观师太道:“灵音,你认得这位少侠么?”妙观师太顾于三芩的搭救之恩,不便直言询问三芩,只是瞧着三芩向灵音问话。
灵音一怔之下,这才明白自己失口多言,当下垂下头来,半晌不语。妙观师太见状,心中更加明白,面色转柔为厉:“灵音,你与这位少侠有何渊源?”
若在平时,别说师父辞色严厉,就是师父和颜悦色,灵音对师父也不敢有半点违拗,可此时此刻,灵音却毫不作声。她素知师父的脾气,一旦她承认“裕清哥”与己有故,自己身毁名裂事小,师父却会一怒之下,以“无耻勾引”为由令“裕清哥”入阿鼻地狱,即便“裕清哥”对本派有恩。
三芩见灵音临威不惧,大感对她不住,心想:“我三芩堂堂男儿,怎能让一个深情爱我的姑娘为我独当其重?”正想站出来自承其事,可一瞥之下,却见妙观师太威风凛然,不禁暗生惧意,转念又想:“我若向众人坦白,自己倒是光明磊落,可环儿的名节岂不因我而毁?可……”
正犹豫间,却见一个容色俏丽的尼姑道:“师父,方才灵音师妹被贼人掳去时,这位少侠却喊灵音师妹为‘环儿’。”正是那无论如何不肯救灵音的美貌尼姑。
妙观师太眉头一蹙,转头向那尼姑道:“灵芳,你所说可是真的?”
灵芳道:“灵音师妹为贼人掳去时,众位师妹俱在此地,灵芳不敢妄语。”其余众尼姑纷纷附和。
事态如此,妙观师太更坚定了心中的料想,冷冷向灵音道:“灵音,为师待你不薄吧?”
灵音心中一凛。师父此时已动了杀意,自己若仍是诲言其事,师父对自己已尽过师道之恩,便是杀了自己,也是无所亏欠。言念及此,豆大般的汗珠自灵音额上涔涔而下,道:“师父之恩,便是生身父母也犹有不及。”
妙观师太见状,心中升起一丝驭下有威的得意,道:“那便是了,你与这位少侠有何渊源,对师父还要瞒着么?”
事已至此,灵音退无可退,不禁泪从中来,颤颤兢兢道:“师……师父,师父之恩,弟子……永难报答。”
妙观师太勃然大怒,若是灵音仅仅犯了淫戒,妙观师太倒不会如何生气,不过重重责罚她一番,将那无耻勾引的男人杀掉便了,可此下灵音拒不认罪,乃是触动自己执掌门户的威严,是可忍,孰不可忍?可灵音毕竟是自己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小聪明伶俐,又生得我见犹怜,妙观师太心中仍是存了一丝余地,道:“灵音,你果真不愿诚告为师?”话中竟带了几分求恳。
望初等人见妙观师太如此说话,皆知她耐心愈多一次,灵音违抗的后果便严峻一分,目光不禁都投向三芩,暗暗鄙夷道:“这家伙怎么还不站出来,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人家为你而死么?”
三芩也已明白,此时对环儿而言,早便不是名节不名节的问题,依那妙观师太的脾气,环儿只消再拒不告答,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其实在此之前,三芩虽然胆小,却也曾为了烈烈奋不顾身过,可那时的敌人,一没有妙观师太的威严,二没有自揭丑事的难堪,反而每每都有英雄救美的底色,是以三芩虽欲此刻便挺身而出,却丝毫勇气也无。
“看来你是偏要让为师为难了。”妙观师太眼中泛着莹光,“好,我便遂了你的意!”蓦地拔剑而出,向下一掷,没入地板一尺有余。
灵音看着没入地板的长剑,心知倘若是寻常弟子,师父早便亲手裁决,不带丝毫犹疑,可师父将剑深钉于此,令己自裁,乃是不忍亲手毙己之命,如此师恩,当真永世难报。言念及此,灵音泣泪不止,当下拜伏在地,深谢多年师恩。
灵芳见师父如此待她,非但不觉痛快,反觉得师父在师妹临死之时对其如此偏厚,心中忿忿不平,当下对灵音道:“师妹,你无论如何不遵师命,当真其罪难恕,师父赐你自行了断,已是天大的宽待,还不快自裁以谢师恩?”
灵音拭干眼泪,目光坚决道:“正有此心!”当下双手握住剑柄,使了好大的力气,将长剑自地板中缓缓拔出,正拔剑时,无意中瞥见远远观望的三芩,心中蓦地一凉——以己之命换君之命,灵音虽死无悔,且死得其所,然灵音于师父与君之间苦苦煎熬时,君竟不发一言,灵音不免心寒,也罢,君心如铁,灵音更无偷生之望!
铮!
忽听得铮的一声剑响,三芩人至剑出,格开了灵音将与颈接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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