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名/《所以说故事该从何讲起呢？》
作者/一苇渡江
开始于2019年1月
故事发生的年代已无法追溯。
⑴狐狸的新玩具
一个秋日的午夜，大海平静如纸面。
“我可以尝尝你吗？”
妖狐少女问。
被她压在身下的人类姑娘努力反抗，试图把她从身上推开，但少女只用一只手就将其轻松制住。
两人僵持在外船舱的床板上，门从里面被锁死了。
“啧！”
姑娘心中后悔，但无济于事。以人力反抗妖力，实在是鸡蛋碰石头。
“麦狸辛，我不是来抓你的，只是来跟你谈个……交易。”
姑娘几乎放弃了挣扎，但担心如果自己真的放松下来，那只百万吨怪力的手会一下子把她压成肉泥，所以不顾身体的抗议继续硬撑，一边用力一边虚弱地说，
“你可曾听过「樱花火树」的传说？”
“什么传说？”少女有点不耐烦了，她知道只要自己稍一发力，这位姑娘就会当场去世，可她觉得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这场肉搏有些不妥，所以继续陪她bb一会也好，让她讲完临终遗言，也算是起码的尊重了。
“在世界上的某处藏着一棵樱花树，它的叶子里面藏着火的精华。如果在春天的某一日，用特殊的方法献祭，即可让逝者重获新生。”
“复活吗？”被称作「麦狸辛」的妖狐少女不屑道，“违背自然法则的「重生」，就算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多活几年，又有什么意义？最后还不是一样会死……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
“哼。”姑娘发出一声冷笑，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狐妖的双眼，“就算你真的不在意，难道你想放弃家族仅有的「生存机会」吗？”
麦狸辛被看的心里直发毛。虽然纠缠的两人在力量上完全不对等，但论计谋和智商，单纯的妖狐少女甚至不及身下这女人的百分之一。她暂时还不想杀了她，因为不知道在这午夜渡轮上对一名人类动手，会招来什么祸患——为她，还有她的整个家族。来自少女掌心那股疯狂的怪力终于稍有收敛，虽然还是够那姑娘喝一壶的，不过现在她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还不打算放我起来吗？如果一直这样，我是不会说出更多情况的。关于你的家族，和那棵树，看样子你一点儿也不了解。”
“好吧，不过你得保证，起来以后你不准跑，不准再从背后偷袭我，而且——把你的刀给我。”
“好。”姑娘把那杆手刀连同整条腰带全都解下来，丢在一旁的地上。
“还有你帽子里的那个刀片。”
“嘁……狐狸的直觉么？”姑娘摘下海军军官帽，打开舷窗，扔进海里。
“还有你藏在衣服里的四枚激光炸弹。大腿内侧的爆破符咒，都摘掉。”
一听这话，姑娘愣住了，半晌，她的脸颊羞得通红，红的像狐狸的内耳。
“你可以杀了我，但请不要羞辱我……”她咬紧嘴唇，崩出这几个字。
“唉……这是干嘛呢，你这么喜欢我吗？带一大堆这个东西过来查我的房，你想干嘛啊？想一换一吗？”麦狸辛又好气又好笑。在这艘从北方首府「樱都」开往南方门户「涨海」的渡轮「北极贝」号上，她只是在昨天晚宴蹭吃蹭喝时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又不知被哪个别有用心的船员或乘客给听见了，结果从那时开始，追杀她的脚步就一直没有停止。
麦狸辛走上前去，摘下姑娘的胸牌，又看了看她肩上的标志和徽章——
真拼啊，现在连「舰长」本人都亲自来刺杀我么？我远道而来，这也算是一种礼遇吧。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气，一抬头，正好对上那姑娘可怕的眼神。
“谁让你碰我的……！”
她接连退了好几步，冷汗直冒，心想：毕竟这女子身上还有一堆自毁级武器，现在我先不要惹她，万一她自尊心发作把自己给炸了，我可就得跟她的帽子一起从那儿飞出去了。
在这个人神妖共同生活的世界上，一只妖怪的出现，并不会引发多大的恐慌；但在这艘属于人类的渡轮「北极贝」上，别说是妖，即便是「神」也必须竭尽全力将其抓获处死。
“……正常的「妖」和「神」是上不来这艘船的，如果想乘坐人类的交通工具，必须身负人类的灵魂。”姑娘说。
“什么意思？”麦狸辛不知从哪弄来一根棒棒糖，一边舔着一边回问道。
“麦狸辛，你杀过人，对么？”姑娘用手指着麦狸辛，义正言辞地说道，“并未被超度的灵魂，一直附体在你身上，每日痛苦地哀嚎。”
“我吗？我杀过人？”麦狸辛突然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脑后，安静地思考起来，神色迷茫。又过了一会，她才仿佛从浩如烟海的百年记忆中找出若有似无的答案。她喃喃道：“我只是想帮帮他而已，真的。”
“无论如何，你杀了他。魍川之下的徙鸟界将永远缺少一个人类灵魂。你须为此付出代价，代价便是你的命。”
“杀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这样，你所谓的徙鸟界就会又丢掉一只可爱的小狐狸的灵魂，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吗？”麦狸辛无奈地摊手，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孤傲，“小妹妹，我救过的人，可比杀的人多的多。”
“——除非你有办法超度这只亡魂，并且认罪受罚，否则你将一辈子被人类所追杀。麦狸辛，你的家族也将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找到「樱花火树」，复活那个被我杀了的家伙，你们就会停止对我们的追杀？”
“他死的太久。「樱花火树」的力量已不足以挽救他的性命……但我有另一种办法，要解放他的灵魂，并不只有复活这一条路行得通。”
姑娘抿了抿嘴唇，继续道：
“如果我们一起弄到那棵树，你们辛氏狐一族就会被救赎，你就能回归以前的生活，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否则，麦狸辛，你就去死吧，和他一起，这是你罪有应得！”
妖狐浑身颤抖，半晌，嘴角上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下一秒，那狐倏地朝她猛冲过来，速度太快，她还没来及闪避，就被抓住左肩，狠狠地甩向墙壁。后背撞击坚硬的钢板，发出低沉的巨响。她无声倒地，有如羽毛轻落。
麦狸辛上前用手试探，却发现鼻息微弱，甚至难以察觉。
“喂，喂！舰长姐姐，你别吓我啊，我只是看你过分自信，想给你消消火，顺便再调戏你一番而已，你……别是真去世了吧？我可不想身负两条人命啊，那得花多少钱超度啊，而且……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救我的家族呢！我要怎么解放我身上的亡魂啊？你说啊，你快起来啊！”麦狸辛伏在她旁边，推搡她的肩膀，又是掐人中又是心脏按压（她用了有生以来最小的力气），就差人工呼吸了。
她帮不省人事的舰长翻了个身，喃喃道：“唉，没办法，事到如今，估计也只有人工呼吸能救您了……没想到我麦狸辛的初吻，会献给一个人类，还是人类女子！来，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就让我们做些「亲密接触」吧，人和妖在一起这样，也算是历史性的时刻了——哎哟！什么东西？”
就在她即将下口的前一秒，警铃忽然炸响，吓得她整个身体定格在了空中。
她的存在暴露了！
整艘渡轮陷入了混乱与恐慌。麦狸辛把脸贴在地上，透过下面的钢铁结构，她甚至能听见人们的哭喊，还有警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哒、哒、哒哒……
他们就快来了，他们就在附近！
“不行，我得赶紧跑！”她站起身来，打开衣柜，从众多衣物的后面抽出一个布袋系在腰间，刚要夺门而出，却想起地上还躺着一个人。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伏了上身，把她温柔地拽离地面，扛在背上。“不好意思了舰长大人，一会再救您，我得先转移一下，找个没人的地方进行一下易容，很快——易容成大帅哥，再给您一个香吻也不迟嘛。ω”
麦狸辛跑的风驰电掣，可后头的警队却跟得越来越紧。她绕着他们跑了将近十分钟，只觉体力越来越差。“奇怪，我这是……怎么了？平时这段路程，根本不在话下的……”
幸亏，利用狐妖天生的感应之术，在脑海中描摹出这艘巨轮的地图后，她用最短的时间，找到了位于渡轮最外侧的太平梯，登上了全船的制高点——位于天台中心的瞭望塔。天空很暗，但大海比天空还黑。
她背着舰长姑娘爬上舷梯，走进瞭望室，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她对着控制台观察了几秒，尔后一拳砸烂了系统中枢——一个非常显眼的铁盒子，又从废墟上拆下一根钢筋，用力掷向远处墙上满是按钮的控制板——随着一声闷响，整个天台陷入了黑暗。她拍了拍手上和衣服上的灰尘，略一思索，用地上的黑布把控制台里带荧光的仪器都罩住了，这样一来，那些官兵就很难再找到她了。
她蹲在地上，打算先把这位持有重要信息的舰长女士给救活过来。可是，就在她捏住姑娘双颊，准备继续那所谓「亲密接触」的时候，一阵思绪的风暴忽然席卷了她的内心。她愣在了原地。
我在做什么？
望着刚刚还想与她同归于尽的家伙，麦狸辛的眼神中充满疑惑和犹豫。
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她想救那人脱离苦海。为了这份信念，她付出了无数的磨难，无数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时间、金钱、尊严，甚至底线——可是到头来却一无所获，甚至被他的同类所追杀。
从那时起，麦狸辛就开始亡命天涯，一直到现在。
“罪有应得？……呵！……”
麦狸辛，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吧！
你做了这么多，为的到底是什么？
“哼。”
麦狸辛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自问。她狂挠头发，心灵和头脑给她的答案却是零，是一片空白。
现在，即使救了眼前这个人，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攻击我，如果我再把她杀了，那岂不是……和十三年前一样的结果？我……
意义何在？
想着，麦狸辛从地板上跳起来，背靠瞭望室的墙壁。失去了灯光的这片空间冰冷又黑暗，有如大海深处的禁闭室；而此时此刻，摆在麦狸辛眼前的选择，也像囚徒的断头餐般简单明了：要么杀了她，继续亡命天涯；要么把她救走，接受她那带有挑衅意味的「邀请」，寻找替自己和家族洗刷罪名的方法。两条路，无论选哪一条，都注定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不多时，她走近姑娘。
管不了那么多了。
俯下身，紧盯姑娘微阖的双眼。那张脸清丽素雅，却对她有特殊的诱惑力，令她垂涎欲滴。这也是第一次见面时，麦狸辛没有选择立刻了结她，而是陪她玩了一会儿的原因之一。
见死不救，可不是我麦狸辛的作风啊。ω
深吸一口气，别紧张，别紧张。
稍稍把虎牙往后收一收，别刺伤了人家。
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在心里告诫自己三次，又三次——
这不是猎杀兔子！
不是在猎杀兔子！
地上这位是舰长大人，是唯一可以（姑且可以）相信的人类，是唯一能救你的朋友，不是兔肉煲！暂时压制食欲才好。
确定自己不会失控吃掉她以后，她才猛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用手掰开她的小嘴。人类的气息有点香甜，又带着与生俱来的苦涩，像糯米糕。
嗯，抵住这股诱惑，心要静，麦狸辛。
朱唇轻启，她心一横，「吻」了下去。
大脑一片空白。双眼睁开，脸颊陡然升温至红热状态，身体瞬间失衡，趴在了姑娘的身上。
对不起……我必须救你，只能这样救！……
妖狐身上除了一件宽松的白T恤，以及古朴的花布鞋，什么也没穿，且浑身皮毛及衣物全靠妖力束缚。因为登上这艘渡轮之前，她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所以这个疏忽所造成的后果就是：那条一直被隐藏在衣服下面的大尾巴，彻彻底底挣脱了理智的束缚，挺立成平常的样子。
察觉后她立刻羞红了脸。
照理说狐妖伪装成人，最忌讳的事就是被人看到自己的尾巴；可现在她已顾不了那么多，或者说毫不在意——
嘴都亲过了，还怕给人看尾巴吗？
啊——这感觉——！
妖力随呼吸泵入姑娘的肺腑。
这时，那一对毛绒绒的狐耳也竖起来了。
不多时，遭受重击的舰长姑娘悄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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