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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之终：下
⑸黑暗的正义，闪耀的新生
“南风，要走了么？”
南风听到了那个人的呼唤
在风中。
“那么，再见哟！”
“早点回来。”
似乎是很多年以前的往事了。
那年的她一半还是孩子，刚刚长大成人，涉世未深，一如现在这样。
所在的学校，没有具体的名字，隶属于『东军』的一所军事研究基地。南风是最高年级的学生，她的『父亲』曾是军队中的将领，早年死于一场暴动。军方给出的解释是，为抵抗劫狱的妖怪而战死沙场。理所应当地，她和母亲都在烈士死后得到了优待。
憎恨妖怪的念头，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生根发芽。
『总有一天，我要除掉杀了爸爸的坏妖怪，为他报仇！』
“不对不对，南风。你的说法有点问题。这世上没有坏的妖怪。”
烈士墓前，南风止不住地哭泣。
老师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那为什么还会有妖杀人？”对着悲凉的西风，南风咆哮着，“明明大家可以相安无事，为什么要如此冷漠地刀兵相见？”
“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啊。”老师一脸严肃，发出感叹，“南风，可是温柔不行。妖怪们从来不接受温柔。我告诉你，知道为什么我说没有坏的妖怪吗？”
“不知道。”
“因为世上所有的妖怪全都是坏的。”
“不要试图给他们分类，南风！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妖怪，它们打着各种旗号，混入人类内部，让别人以为他们是善良的，是可信赖的，最后呢？”
说到这里，老师颔首，皱眉，声音渐趋低微。
“我女儿——爱上了一个妖怪，她说他很棒。有一天他们吵了架，那家伙把她杀了。”
“……”
“无端的信任，只会带来苦难。爱也一样。”
出自老师之口的这句话被南风谨记在心，成了她的座右铭。
“南风，你想为父报仇，对吧？”
“想。”
“隐去你心中的温柔。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从那里出来以后，你将成为妖怪的屠杀者。记住，任何一个都不能放过，他们不是和平的化身，他们只会带来灾难和祸患。你听明白了吗？”
老师神情激动。南风转头望向父亲的墓碑，不语。
第二天，她跟随老师前往研究基地，接受『身体改造』。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老师说只要接受了改造，她就可以获得像妖怪一样强大的能力。与她们同行的，还有21个年龄各异的孩子。
他们的家人，都死于妖怪的爪牙之下。
“你们将获得……惩处所有罪恶的能力。”
“你们即『正义』！”
全车的孩子一同喊出响亮的口号，有的一边喊，一边还抹着眼泪。南风异常冷静地望向窗外，长途巴士在桥上行驶，桥下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
她决定迎接新的命运，不论是为了妖怪，为了父亲，还是为了自己。
那个清晨，南风没用闹钟就起来了。母亲正在厨房煎着鸡蛋，整个房间充盈着熟悉的浓香。
“南风，这么早就要走了么？”
“是啊。”由于不想让她担心，南风选择骗过母亲，“今天不上课了，要去夏令营的。”
“喔喔是么？ω那么，再见哟！”
“再见！”
“早点回来！”
可是南风一出家门，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小巷，这最后的一声道别，她没有听见。
没想到，真的成了最后一声。
二十二道舱门被紧密地关严。为了防止实验中途有人苏醒逃脱，研究员命人在冷冻舱的外面打上了一层固体凝胶。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批实验体是否能成功。上一批实验的对象，是一帮从各个部队中调来的精锐士兵。那些人并非自愿接受改造，但作为军人，他们必须服从命令。
南风父亲的名字，也被写在了实验档案里。
“开始吧。”
负责控制实验的那个人一声令下，所有的机器开始降温。他和东军的科学家们一起，走出了正在工作的核心，据说那有强烈的辐射，对身体不好。
“上一批大人全死了。你们凭什么保证这次能成功？”
“这个用不着您操心。”
为首的研究员摘下眼镜，她是南风的老师。
“我们有十足的把握。孩子的灵魂形态足够坚硬，更容易磨出『命运茧』。我们要的就是那玩意，只要『命运茧』出现，他们就会获得改变世界的能力。”
“虽然有赌博的性质，”
她拿手一指核心中的二十二个孩子，
“但这是一场必胜的赌博，先生！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二十二个里面，至少能磨出一颗茧。”
“那剩下的呢？”
“会死。”
“这方面你们大可放心好了，就像我们所许诺提供的报酬一样，是你们可以用眼睛看到的。”
一行人来到会场，那位大人坐上主席之位，旁人替他点了根烟。
“为了维护你们的名誉，一旦实验失败，所有外部可能的知情者都会被秘密处决。”
“太好了，先生！”
女研究员同他热情地握手，
“能够同您这样爽快的人长期合作，才是我们最为之欣喜的事啊！我以我的人格向您保证，这次实验一定会给您带来更多的效益，远远大于您所支付的报酬！”
睁开眼的南风，看见的只有黑漆漆的废墟。冷冻舱停止工作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四周满地都是瓦砾与钢筋混凝土的碎块。
记忆似乎正在努力从多年的沉睡中恢复。她在破败的核心中来回行走，终于在废墟之下发现了另一个舱室。
可是那里面并没有什么人。
只留下一具干尸，缩水成了布娃娃大小，四肢已经支离破碎，胳膊上有几道抓出来的血印子。
她在这座荒凉的核心里，只找到了八台冷冻舱。曾经的孩子们，不是成了干尸，就是像淹死的人一样被泡得浮肿。
所有这些舱室里，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
那一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几近摧毁。她尖叫着落荒而逃，地下核心的铁门不知在何年何月已被砸穿。
五年后的这一天，南风终于苏醒，可惜已经太晚了。三年期限已到，实验以失败告终。那位大人严谨地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军事基地被夷为平地，核心遭到彻底的毁灭，所有的科学家被激光枪在瞬间蒸发。
孩子们剩余的家人，全都被秘密处决了。
南风走了一天一夜，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曾经那个『家』的大门前，结果她看到的，只有废墟。
邮箱里攒了满满的一大把信，都是这家的主人寄出后由于没有收件地址而遭到退回的。
面对那些信件，南风根本不敢打开看。
“无端的信任会带来苦难。”
“所有的爱，都只会带来泪水。”
南风像一个真正的胜利者那样，站在救生艇的中央，她的脚边躺着那名狐妖少女。
太阳快要升起了。雾水即将被照亮天地的热力蒸散，彼时，一切的航路同岛屿将皆可被肉眼看清。
“是我赢了。”
她扶额，有些疲惫地傻笑着。
“『东军』，我要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所有妄图阻拦我的人，都会是这样的下场……”
南风实在太累了。那些妖力毕竟不属于她，即使看起来运用已十分熟练。只有她知道，要把全部的妖力束缚在体内，需要消耗多么巨大的能量。
“麦狸辛，你明明可以一上来就掐死我。你知道，是什么让你输掉了你我之间的战斗吗？”
胜利者一只脚踏在妖狐平坦的肚子上，以前那里偶尔会有凸起，因为里面有妖力流动，现在再也没有了。那股力量的主人已经陷入无意识的昏迷约莫一个小时，估计就算苏醒，也会因缺乏能量而重新失去意识。
“是『信任』啊。你该庆幸在你冗长的一生里遇到了我，这样至少在死掉之前，有人让你懂得了这个道理。”
她的神情很复杂，夹杂着嗔怪、怜悯和一丝丝的痛心。
“不要轻信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她像个苦战过获得胜利的武士那样浅浅发笑，结果眼前一黑，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救生艇的底上。
“糟了……”
南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她已经两个多小时没吃一点东西了，身体所需的能量尚且无法正常供应，现在还要分出一大部分去束缚麦狸辛的妖力，再这么下去，如果找不到东西吃，她将永远沉沦于这片海洋。
那么……要不把它们暂时还给麦狸辛？妖怪本身并不需要能量来束缚妖力，更何况是自己天生自带的。
蠢货！你对她做了那么多坏事，难道你以为她会心甘情愿地还给你吗？
南风的身体一阵阵地冒着虚汗。
留给她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就这么把它们全部释放……
这场战斗，岂不是以我的失败告终？
七年的隐忍，无数个日夜的准备，被我杀害的所有无辜的人，包括这只傻狐狸，都会白白地牺牲掉！
我忍受不了……胜利明明已经到手了，我怎么可能把它拱手让人？
她的躯干一点点变得无力。
终于，希望获得胜利的南风阁下，面对命运做出了选择。
她一点点爬到麦狸辛的身边，彼时，凝视那只妖狐闭上的两眼。
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
伸出舌尖，舔舐妖狐渐趋苍白的嘴唇。
“看来，你我之间，今天只能活一个。”
“如果你已经死了，那么——再付出点什么，让我获得最终的胜利，也算不得什么吧？”
面部变得僵硬。身体的机能已经达到极限，现在的她急需补充营养。
“抱歉，再见了——”
就在这时，左脚的脚腕忽然产生了莫名的压迫感。这也是她意料之内的情况，但她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南风阁下！”
遍体鳞伤，断了一条左腿的青年杀手，整副身体斜躺在救生艇的尾端，靠着最后的一丝力气，利用海浪的推力，一寸一寸地蹭了上来。他趴在那里，举起支离破碎的左臂，伸来的手中，攥着那张皱皱巴巴的广告纸。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南风阁下，杀掉您还是被您杀掉，我特么根本就不在乎！”
他的喉咙也受了伤，大概是某一拳恰好打中了喉结，卡在里面撞伤了气管罢，所有的说话声音同呼吸都很是沙哑难听。
“我只是对我的目标还没有把全部的秘密告诉我而感到心有不甘，否则，伤成这副德行，还不如就让鲨鱼把我吞了得了。”
他举起那张干瘪但仍能经住握力的广告纸，把它卷成一卷，大口对准无力还击的南风。
“限您十五秒钟，把您最不想公诸于世的秘密告诉我，那样的话我就饶你一命，等下次有机会再干掉你；否则，不用我多说了吧！”
南风已没有力气紧握拳头，甚至连回头都懒得回。她知道，自己还没输，因为背负无数亡者的信念、注定胜利的人是不会输的。说到秘密，就那么一个，可她不会说。打死也不会说。
她操纵最后一点妖力，把那柄小刀狠狠掷向杀手的左眼。凭借妖力做过瞄准的射击是不会失手的。可杀手连哀嚎都没有发出一声，南风只听见他把刀拔了出来，扔进了水中，她这才知道——杀手的左眼已被她打烂了。
“真是个奇迹，米罗，你那恶心的癖好，薄弱的信念竟然支撑你一直活到现在。还能反过来威胁我。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这种自信。”
“我期待听到您的秘密，但是现在似乎不可能了。那就由我告诉您一个吧。毕竟秘密要分享才会有趣，不是吗？”
米罗的口气十分无力却异常坚定。
“这玩意不是什么传单，它叫『阪』。卷成这样以后，就叫『阪扇』。这玩意是一种古老的驱妖工具，原理很简单，手里拿着它，心里想一句骂人话，就会从管口发出光波，被击中的家伙就会失去所有妖力。相信我，这玩意很适合你，只需要轻轻地来上一发……”
“……你就会因突然失去力量而昏迷，这样我就成功了！我会抓住你，然后逼问出所有的秘密！”
“但是……我不希望那样做，太无聊了。秘密是要一个一个地知道才会有趣，一下子全知道，感觉像是测谎仪。我讨厌那东西！”
南风用一只胳膊把自己撑了起来，双目有点失神地盯着那男人，同他对峙着。
她什么也没说，两个人一言不发。终于，杀手给她的时间限制到了。
“好了，那么，南风阁下，我痛心地宣布——准备说出你所有的秘密吧！”
波纹自『阪扇』内部如一颗子弹那样射出，到达南风的身体后，沿着她的皮肤快速扩散。她没有反抗，安静地躺下，等待命运的判决。她感到那些妖力在波纹振动的驱散下快速向身体的中心聚集，而后汇作一缕电流，向咽喉的方向飞去。
她张开嘴巴，让妖力随呼吸的减弱尽数散失。
“我……大概要输了……”
“不太赖吧，南风阁下，只有一瞬间。”
米罗把她的躯体扛起来，扔到一边的座位上，自己坐上驾驶座。
汽艇发动了。
接下来，要回去找『狐不言』老头复命？拿到那笔钱，随便买一艘船，我就能过上我想要的日子了。
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杀人，只为自己；我可以再也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我可以找一个好地方，买一所大别墅，还要在庭院里有一座湖泊；我的别墅后面得是连绵的山脉，我的家得离所有人一远再远。我得找一个好看的老婆，生一个……不对，我才不要孩子！让我想想……我还想要什么……
对了，要一台『测谎仪』？就是这样！我要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秘密……
“喂，米罗先生！你有完没完？”
一只手无声搭上他的肩头。
“谁？”
他瞥见那只手上长满粉红色的绒毛。
“先生，我猜你在幻想着你的美好生活吧？关于把我们俩杀掉交差这件事，想必报酬一定很丰厚，嗯？”
“麦狸辛！”米罗惊恐地回过头，妖狐少女正精神充沛地盯着他。
“你不是已经昏死过去了吗？”
“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
她摊了摊手。
“南风已经吸干了你的妖力，然后我已经把它们驱散掉了！”
“对啊。ω那你猜猜我是怎么重新站起来的呢？”
米罗陷入了彷徨。
“啊……是南风……她在我爬上来之前，凑到你身边，舔了你的嘴唇。然……然后……”
那一刻，杀手恍然大悟了。
“南风，你这个该死的婊子！”
麦狸辛左手把住杀手因过度愤怒而抽搐的面庞，而右手攥成一颗拳头。粉红色的光晕，闪烁在她的眸子，覆盖在那颗拳头的表面上。
“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我的，就像她不希望输在你的手上。既然知道输了，那就快点退场吧ω！”
她一拳打向那男人的脸，同时放开了紧抓着他的左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他飞的好快好快。米罗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喊声，也许是因为速度快过了音速。
又或者是耳朵被打坏了？谁知道呢。ω
他飞的好远好远，远到即使太阳已然高高挂在天空，海面上的雾气消散殆尽，麦狸辛也难以再看到他到底落在了哪片海域。
难缠的劲敌彻底再起不能。
“呼……成功了。”
她俯下身，亲吻假死的南风的额头。
“这个吻，我还给你，这回咱俩谁都不欠谁的了。说定了哦！”
朝阳下，麦狸辛的身影愈发清晰。
“咱俩两清。”
“交易继续？ω”
“交易继续。”
南风伸起一只手，同妖狐伸来的那只爪子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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