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着《广陵散》心里想到了风流人物,我今天要说的风流人物不是毛泽东《沁园春雪》里的无产阶级革命英雄,不是吟出“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的曹操,也不是才华横溢的曹植与曹丕,而是阮籍。
驾木车吹长啸。唐朝有一个李贺,世称李长吉、鬼才、诗鬼等,与李白、李商隐三人并称唐代“三李”。但因为仕途不得意,加上身体的缘故,最终在二十七岁的时候便与世长辞。据史书记载,李贺经常骑着一个毛驴,背着一个古破锦囊,行进在乡间小道和通都络绎之间,他写诗从不循规蹈矩,不先定题名,再写内容,而是偶得一句好诗便迅速记录下来,投入囊中。毛驴就驮着主人和这些诗歌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村庄。等晚上回到家里,李贺挂起油灯,将白天偶得的零散的句子连缀成诗,所以,后人常常为读不懂他的诗歌而犯难。有人欣赏他诡异冷艳的诗风,说他是真正富有诗人气质的诗人;也有人对他颇有微词,说他的诗堪称栋梁,却非大宇。然而不管怎么说,他的诗都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吟诵着,直到今天 。
阮籍与李贺不同,他不骑毛驴,而是喜欢一个人驾着木车游荡,木车上载着酒,没有方向地向前行驶。泥路高低不平,木车颠簸着,酒坛摇晃着,他的双手则抖抖索索地握着缰绳。突然马停了,他定睛一看,路走到了尽头。真地没路了?他哑着嗓子自问,眼泪已夺眶而出。终于,声声抽泣变成了号啕大哭,哭够了,持缰驱车向后转,另外找路。另外那条路走着走着也到尽头了,他又大哭。走一路哭一路,荒草野地间谁也没有听见,他只哭给自己听。一天他就这么信马由缰地来到了河南荥阳光武山,在这楚汉相争最激烈的古城遗迹上,阮籍徘徊良久,叹了一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至于竖子是谁,我们只能以一种超拔的态度来思考了。
光武山之行让阮籍更厌倦尘嚣了,他的木车在夕阳衰草间越走越慢,这次他不哭了,但有一种沉重的气流涌向喉头,涌向口腔,他常常一吐,这种吟歌方式称之为“啸”。后来阮籍到苏门山拜访有名的隐士孙登。阮籍向他请教一系列重大的历史问题和哲学问题,可是这位孙大师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在他吹了一阵啸之后对他说:“再来一遍!”阮籍对着群山白云,啸了好久。等他走到半山腰听到大师的如天乐开奏,如梵琴拨响,如百凤齐鸣的啸声之后,好像忽然间明白了困扰他很久的历史问题和哲学问题。我想这可能就是点化,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不需要任何语言与说教,只是一阵啸声,让彼此的思想与感情达到了高度的融合,已经分不清你我了。这就是真正的“大人”,是真正的风流人物。
十一天官场生涯。阮籍躲避官场,但是躲得并不彻底。三国末期推翻了曹氏集团统治的司马昭,一直想与阮籍联姻,但因阮籍醉酒两个月而告吹。因阮籍无意间对司马昭说他喜欢山东东平的风土人情,于是他就到东平去做官了。阮籍骑着驴到东平之后,察看了官衙的办公方式,东张西望了不多久便立即下令,把府舍衙门重重叠叠的墙壁拆掉,让原来关在各自屋子里单独办公的官员们一下子置于互相可以监视、内外可以勾通的敞亮环境之中,办公内容和办公效率立即发生了重大变化。这一着,即便用一千多年后今天的行政管理学来看也可以说是抓住了“牛鼻子”,国际间许多现代化企业的办公场所不都在追求着一种高透明度的集体气氛么?但我们的阮籍只是骑在驴背上稍稍一想便想到了。除此之外,他还大刀阔斧地精简法令,大家心悦诚服,完全照办。他觉得东平的事已经做完,仍然骑上那头驴子,回到洛阳来了了,一算,他在东平总共逗留了十余天。后人说,阮籍一生正儿八经地上班,也就是这十余天。可是就是这十几天,让那些老于宦海而毫无作为的官僚们立刻显得狼狈之极 。他的政绩是那些现代官老爷们十一年也不法达到的。现在有些官员一旦手里有了实权就大捞特捞,信奉有权不使,过期作废,把做公仆当做发财的大好机会。不但不为人民谋福利,反而至人民的利益于不顾,中饱私囊,草菅人命。有些官员只让数字说话,而根本就没有政绩,或者是在前任的基础上拆了建,或者就卖老祖宗的那点家底。像阮籍这样的官员正是现代社会所缺乏的。可惜呀,他已经离去千年,只给我们留下无尽的遐想。
轻慢礼教。中国古代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叔嫂间是不能对话的,可是嫂子回娘家时,阮籍大大方方的告别。邻居酒坊里的小媳妇长得漂亮,他就经常去喝酒,喝醉了就在人家脚边睡着了,小媳妇的丈夫也不怀疑。一个兵家女孩没有出嫁就死去了,阮籍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孩,可他听到消息后却莽撞前去吊唁,在灵堂里大哭一场。他的哭,只为青春,只为美丽,只为生命,只为异性,哭得畅快,哭得淋淋尽致。这是历史上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哭。
中国礼教的又一强项就是“孝”,当阮籍在和别人下围棋的时候,母亲的死讯传来,对方要停止,而他却非要等到下完了这一局,饮过酒,然后才放声大哭。哭的时候口吐大量鲜血,几天后母亲下葬,他又吃肉喝酒,然后才与母亲遗体告别。此时他早已因悲伤过度而急剧消瘦,见了母亲遗体又放声大哭,吐血数升,几乎死去。他看似不拘礼法,其实他对于母亲死亡的悲痛之深,又有哪个孝子比的了呢?有的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衣冠禽兽,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多叛逆者往往更忠于层层外部规范背后的内核。阮籍冲破了传统礼法来真正行孝,他才是真正懂得了礼法的实质,这正遵守了礼法的。只不过他活得更真实,更自在,更潇洒。
在余秋雨的《遥远的绝响》中,我认识了一代风流人物阮籍。仅从余秋雨的介绍中我已经深深为这位名士所吸引,我想如果能亲眼目睹这位大师的风采一定会更让我茅塞顿开,醍醐灌顶。见不到魏晋风流人物,读读当今风流人物余秋雨的书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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