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轻时,便常常凝视它,直至最后成为了他。
阿常从小住在一栋普普通通的楼里,住在一间普普通通的居室里,而这楼和居室又有一丝特别,在楼道,正对着阿常家门口,矗着一尊雕像。阿常每每得空便会跑过去看着它。它不像一般的雕像,是身姿婀娜的少女或是身材健壮的青年,他是一位老者,满脸沟壑,双目无神,但奇怪的却是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个完美准确的弧度,一个标准的微笑。阿常从小就在想,他到底在笑什么,但直至他离开了家的那天都没想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阿常所在的小镇自然配不上年轻人的野心志气,他背上行囊,在一个阳光泛白的早晨,关上门,离开了这座小镇。和许许多多漂泊到大城市的人一样,一无所有的阿常选择了最平凡的服务业,他做起了快递员,日日夜夜里,风风雨雨中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每当按完门铃,打开门的那一霎那,阿常总是会在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个弧度,“您好,您的快递。”奔波一天后的阿常拖着劳累的身子蜷缩进自己蜗居的小隔间,见到合租的人,阿常也总是微笑着寒暄几句,“啊,回来了呀。”“今天工作辛苦呀。”虽然往往他们殚精竭虑,疲于应酬这些琐屑的人情冷暖,对阿常的笑容不理不睬,但阿常依旧坚持着,倔强的像昏暗的老房子里挣扎着透进来的一丝微光,大城市嘛,总是人情疏冷吧,阿常心里想道。
今天,阿常不想笑。
六月的梅雨季总是讨人嫌,天被捅了个窟窿一样,雨下得没个歇息的时候。阿常和往常一样骑着电动车,载着一车包裹,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阿常拿起快件,那是一个大箱子,他无法撑伞,便淋着雨,等着主人将这一大箱子领回家。下来的是一位穿着睡衣的太太,她撇了撇嘴,皱着眉望着她的箱子,“您好,您的快递。”和往常一样,他想用笑容来开张自己今天的第一笔差事。“哦呦,你这个快递员太不负责任了吧,不拿个东西遮着,我这东西淋坏了怎么办,里面一箱的车厘子多金贵。”阿常有些讪讪,想赔不是,那人看着箱子湿漉漉,不知哪里磕碰到了,有一角的箱子有了破损。“蠢得要死难怪只能干这种活,里面东西你半辈子都吃不上几回吧。”那太太撒了一通火,趿着拖鞋,上了楼。憋着气,回到出租屋,合租的青年才回家,阿常挤出一丝微笑,“今天辛苦啦。”回答他的只有电视里综艺节目机械的笑声。
阿常这次回到老房子是因为拆迁,他回到小镇,人人听到他那在大城市微不足道的工资却啧啧称赞“我们阿常就是有出息。”“这大城市来钱就是快。”阿常笑着,走过小镇的街道,走过七大姑八大姨的唠叨,走到那雕像的面前。他看着满脸沟壑的雕像,又看看满脸沟壑的自己,他看看每天面带微笑的雕像,又看看每天面带微笑的自己,他又笑了,对了雕像喃喃,“你整天的在笑什么呢?”我整天的又在笑什么呢?
阿常回老屋简单的收拾了些东西,便匆匆走了,雕像自然是不会带走去占他蜗居的位置,阿常笑着,和雕像一模一样的笑着,对它说了再见,又一次的,返回城市。“您好,您的快递。”他拿起手中的包裹,布满沟壑的脸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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