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四少

翻开破旧的抽屉，从积满灰尘的课本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里面是一位男教师领着四个小学生在学校的花坛前，四个男孩拥簇在老师身边，老师露出慈祥的微笑。又高又壮的男孩叫力，站在老师右手靠后的位置，憨厚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稍微有些偏胖的男孩叫聪，站在老师左手靠后的位置，圆嘟嘟的脸庞透着一丝严峻的神采；中等身材模样俊俏的男孩叫杰，站在老师右手靠前的位置，自信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最后那个又矮又瘦的男孩是我，站在老师左手靠前的位置，木楞的神情中尽是茫然的无措。老师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也是我们小学时的班主任，待我们和蔼可亲，大家都很爱戴他。我们四人因为数学成绩很好，被同学戏称为“数学四少”，那次我们就要小学毕业，拍完整个班级的毕业照后，又拉着老师拍下了这张照片。

力和聪是同一个村的好友，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很好，经常见到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做游戏。聪身材微胖，有些赘肉的脸上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好奇的光彩。聪是那种很聪明的小孩，天资很高，又肯努力，学习成绩很好，一直都是班里前几名的存在。力则是班里最高最壮的那几人之一，充满魄力的身体里藏着一颗纤细脆弱的心。力乐于助人，经常听到他给同学补习功课啊，他帮老奶奶过马路啊，他收留受伤的小狗啊之类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我们，把能得到老师和大人的夸赞当成是最幸福的事情，所以会因为考试时没有考到一百分而落寞，会因为戴上红领巾成为少先队员而自豪，会因为在教师节的当天去田边摘一捧鲜花偷偷放到老师的办公桌上而暗自欣喜。。。

印象中，力和聪有些嗫嚅和自卑，神情中透着阴郁与黯然，我知道是因为那些不学无术的学生总是喜欢欺负他们：让他们帮忙做作业，叫他们跑腿买东西，值日的工作交给他们，还背地里收些保护费。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学生对他们的伤害远远不止这些。

那一天，下课后准备放学回家，我看到力和聪被一伙凶神恶煞的同学围住，跟着他们进了一个无人的教室，里面满是脏乱的桌椅，破了一角的黑板上满是各色粉笔胡乱的涂鸦，他们把力和聪围在中间，暴力扯下他们身后的背包，把他们推倒在地，连扇几个响亮的耳光，我看到力和聪眼里满是恐慌，眼角噙着泪水，被扇的脸庞通红一片，身体微微颤抖。那些凶狠的学生又踹了他们几脚，说了些难听的话语，大笑着扬长而去，只留下力和聪艰难地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拾起地上的书包，静默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杰和我是同一个村的小孩，我们经常玩在一起。那时候，我家是一座低矮的小土屋，他家则是一栋华丽的大高楼，他有好多好玩的玩具：五颜六色的弹珠、数量繁多的洋画、还有令人艳羡的游戏机，我经常到他家蹭玩，他也很高兴地拿出心爱的玩具和我一起玩。有一次，我跑到他家，和他一起打羽毛球，他的妈妈看见我的裤子上破了一个大洞，调笑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穿着破裤子，我知道他的妈妈只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但我还是感到窘迫不已，低头逃远去了。

一天，我们放学一起回家，在路上打闹时，我不小心扔了一块石头砸中了他的头，他立马摔倒在地，脸上满是血迹，大人们赶来把他送往了医院。那个时候我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他的母亲在一旁哭泣，他的父亲对着我吼骂，我的父母不住地道歉，而我只是一脸的茫然无措。所幸的是，他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修养了几天便好了，之后他还是和我在一起玩耍，全然没有因此而心有怨隙。

在学校里，杰成绩比我好，人缘比我好，长得比我高壮，模样比我好看，深受同学和老师的喜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在他面前，我常常感到很自卑，因此有时候也很恼他，觉得是他夺走了我身上仅有的一点光亮。但我知道，他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全是我，是我自己陷入了心中的自卑当中，不能自拔。

小学毕业后，我去到一所普通的中学，他则是转到了县里有名的初中，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再加上他家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搬过去住，从此以后我们再难见面。直到一次大年初一的时候，他回乡拜年，在亲戚家的石阶上站着，远远地望见了我，笑着喊我，我听见了忙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和我聊了几句，我因为还要跟着父亲去拜年，便匆匆辞别而去。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我心中最向往的少年，一脸灿烂的笑容，和家人们亲切地交谈着，在缓缓升起的太阳光照下，闪着耀眼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