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气球

红气球

北方的冬天总是苍茫的可怕，

我已很久索然无味。

突然在这样的季节想起幼年的一点事。

那时我家刚刚搬到郑州，从南方的乡下。

姑父来看我，拎着一袋茶叶，他也只是一个四处推销茶叶的小商人。

他见到我高兴地不得了，问我要去郑州的哪个公园，

郑州那时有两处公园，一处碧沙岗，一处人民公园，

我既兴奋又纠结，兴奋的是我还从从没去过公园哩，

纠结的是我哪个都好想去！

最终我选定了近一点的碧沙岗公园，

因为姑父答应下次还会带我去人民公园。

那真是愉快的一天，姑父到我们暂住的房子接上我，带着我到碧沙岗公园玩了小飞机、坐了小鹅船、好像还有碰碰车，这些都是我从前想都没想过、见到没见到的新奇世界，五彩斑斓，而且我爸妈是永远舍不得带我来玩的，居然都实现了，那真是极其愉快的一天！

从公园出来，街头有卖红彤彤的大气球，足足有一个孩子张开的怀抱那么大，

那一个要五块钱哩，我爸妈断然是不肯买给我的，姑父竟然买了一个给我！

我至今都记得那个最完美的场景：

我一手牵着姑爹，一手牵着大红气球，路过的孩子投来艳羡的目光。

我简直牵住了全世界的幸福！

这幸福一直伴着我从马路上走回老旧的小区，是那种郑州国棉几厂到处散发着下岗之后萧瑟与破败的小区，树枝永远落满北方的灰，一排一排的老楼永远沉默而寡言，以及年久失修的路灯和电线。

我那飘扬的大红气球碰到了缠绕的电线，嘭的一下，它炸掉了。

我所有的幸福，在瞬间破碎。

对，那是一个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旋即破灭”。

我没有哭，我忍着所有的伤悲，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拥有这样一个红气球了。

姑父安慰我，送我回家，然而那悲伤竟然在二三十年后的冬日缠住我，在这相似的季节。

那是一个六岁孩子悲戚的心碎。

那是一个红彤彤的梦，与无常的破灭。

简山

2017年12月13日 于燕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