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
近日,收拾房间时,找到了一本旧书。掸去尘土,仔细辨认后,原来是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不是那种善本古籍,而是当时在小摊上买的那种,虽然是竖体文字,但当时爱好文学,好装一口文艺爱好者,便买了回来,其实仔细也没看几回,便被我压在箱底里了。
其书斑驳残破,我也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压在箱底下了,闲暇无事时,翻来瞧瞧。却读出了不一样的感觉,用太白所言,就是,人活一世,有人卑微如尘,有人巍峨山乎,何所能言。
活的屈辱,死的伟大
太史公司马迁,字子长,生于龙门,西汉史学家、散文家。司马谈之子,任太史令,早年受学于孔安国、董仲舒,漫游各地,了解风俗,采集传闻。初任郎中,奉使西南。元封三年(前108)任太史令,继承父业,著述历史。因替李陵败降之事辩解而受宫刑,后任中书令。
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从他前半生的履历可以看出,这就是个前途无限的天之骄子。师从当代大家,且游历丰富,二十来岁就任郎中,即帝王侍从官,这基本上算是平步青云了。也许正是因为他前半生过于顺风顺水,才使得他后来的人生是如此的艰难。
说起司马迁,那就不得不谈起飞将军李广的长孙——李陵,这个人名是影响了司马迁一生的人,若非有他,司马迁也许能如其父一般,高官厚禄,荣耀一生,但历史最大的残酷就在于,历史没有如果。
天汉二年,贰师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李陵以步兵五千人为偏师涉单于庭,至浚稽山,与单于相直,骑可三万围陵军,战数日,力竭而降。
李陵的败降,在当时的汉朝看来可谓是奇耻大辱,在朝堂上,众人皆言李陵不忠不孝,只有司马迁冒着众怒,仗义执言:
陵事亲孝,与士信,常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有国士之风。今举事一不幸,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蘖其短,诚可痛也!且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輮戎马之地,抑数万之师,虏救死扶伤不暇,悉举引弓之民共攻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士张空拳,冒白刃,北首争死敌,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
于是,他被以“欲沮贰师,为陵游说”被定为诬罔罪名。诬罔之罪为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
然死难,活着更难。
司马迁在死狱中困苦难熬,从天之骄子到牢中死囚,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思想斗争。或许是其父临死所托之孝,又或许是那本“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史记未成之憾,隔今三千余年,终究还是还是难道其当时心境,古月曾经照今人,而今空叹当时人,或许我辈也只能在他给友人的那封《报任安书》中才可窥见一斑:
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是何等豪气,何等雄心之人才能说出的豪言,求死易,求生难。在死牢中,太史公选择了最为丈夫,也是最难为丈夫的一条路,以腐刑赎身死。腐刑,即切除人道之刑。这种刑罚,这种选择,对于司马迁来说,无异于身死,从此以后,那个心高气傲的司马迁已经身死魂消,当时天下,只剩一位要写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太史公。
易地而处,我们在太史公当时的处境下,可能做出如此之决断?平心而论,求道夕死可矣,是多少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太史公-就极刑而无愠色
但我想身受腐刑的太史公,心中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因为自从他选择受了腐刑,他再也没有去父母的墓前拜祭过。
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史记》,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本纪传体通史,是司马迁受了腐刑出狱后,耗费数十载而写成的一本“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书。史记有,本纪十二篇,表十篇,书八篇,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计一百三十篇,全书上至上古轩辕氏,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共计三千多年的史书。
《史记》所采用的纪传体通史成为后来“正史”的专用记载体,其中
十二本纪:记历代帝王政绩。
三十世家:记诸侯国和汉代诸侯、勋贵兴亡。
七十列传:记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迹,主要叙人臣,其中最后一篇为自序。
十表:记大事年表。
八书:记各种典章制度记礼、乐、音律、历法、天文、封禅、水利、财用。
在中国古代,史书其实没有自己的独立地位,在《史记》之前,都是归于经学一类,自《史记》筑成以后,后世作者继起,专门专业的史学著作越来越多,直至西晋的荀勖将历代的典籍分为四部:甲部记六艺小学,乙部记诸子兵术,丙部记史记皇览,丁部记诗赋图赞。从而,史学一门,在中国学术领域里才取得了独立地位,饮水思源,这一功绩应该归于太史公司马迁和他的《史记》。
东汉班固称司马迁的《史记》为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这应该就是《史记》最为贴切中肯的评价吧。
《史记》一书,对中国古代的小说、戏剧、传记文学、散文等,从叙事手法,人物类型,人物描述都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在叙事手法上,以人物传记式的形式展开,具有人物传记式的开头和结尾,以人物生平始终为脉络,严格按时间顺序展开情节,并往往有作者的直接评论,这一切重要特征,主要是渊源于《史记》的。
在人物类型及描述上,通过“互见”即突出人物某种主要特征的方法,通过不同人物的对比,以及在细节方面的虚构,把人物加以类型化,这种手法,在后续数千年内,从正史书写,奇闻杂趣,小说戏剧等各种类型的书写中都有《史记》的这种手法,也证实了数千年内此书的价值。
《史记》之所以被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叙事手法,更因为它本身所记载的千秋岁月,将历史浮沉中掩埋的那一个惊艳绝伦的伟才,通过太史公的那只史笔,一个个的从历史中向每一个读《史记》的人面前走来,通过那历史中的一个个惊艳绝伦的伟才,将中华文化如同一根穿透岁月的针线,将岁月画卷一针一线的铺卷开来。
在中华历史中,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有肆意挥洒的豪气,有风萧萧兮的绝唱,有捭阖天下的谋略,诸如种种,在数千年的今天,依然对我辈有着深刻而深远的影响,而这些文化传承,正是由一本本史书所传承下来。
从这点看,太史公的《史记》正是继往日先贤,筑今日一家之言,以为后人范的史家开山之作,在经受了那样的屈辱后,司马迁还能著出这么一篇千古文史,不得不说,既是司马迁著出了《史记》,也是《史记》成就了太史公。
史记中的岁月千秋
⊙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
意思是:大丈夫活在世上应该追求富贵,只要能过上钟鸣鼎食(王侯之家的生活),承受鼎煮之刑罚而死也无所谓,我好不容易获得今天的地位,所以宁愿倒行逆施。
《史记》中记载,主父偃者,齐临淄人也。学长短纵横之术,晚乃学《易》、《春秋》、百家言。
主父偃是齐国临淄人,早年学习的是纵横之术,后学经学,易学,自成百家言,本想在齐地发展,但齐鲁之地,历来都是孔孟正道,学习纵横之术的主父偃,在齐自然受到儒生的排挤,于是北游燕、赵、中山等诸侯王国,但都未受到礼遇。元光元年(前134),主父偃抵长安。后直接上书汉武帝刘彻,当天就被召见,与徐乐﹑严安同时拜为郎中。不久又迁为谒者﹑中郎﹑中大夫,一年中升迁四次﹐得到武帝的破格任用。并向汉武帝提出了“大一统”的政治主张。
这时的主父偃,朝中大臣纷纷向他行贿,有人劝他说:“你这样太过分了!容易遭到人暗算。”
主父偃说道:我从青年时就出外游学,达四十多年,弄得双亲不把我当儿子看,兄弟朋友不愿收留我,投在将军门下时其他宾客都厌弃我,我困厄的时间太久了。现在我有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法场上吃一刀也是心甘情愿!
即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吾日暮途远,故倒行暴施之。
也正因如此,元朔二年(前127)主父偃被拜为齐相,揭发齐王奸事,后将此事故意泄露给齐王,齐王听后恐惧,畏罪自杀。齐王死后,赵王紧张,当年主父偃长期待在赵国,知赵王一些不法之事,赵王决定先下手为强,使人告发其接受诸侯贿金,武帝怒,遂下令逮捕主父偃。这时汉武帝并不想杀主父偃,但时任御史大夫的公孙弘劝说汉武帝杀他,最终被族诛。朝中大臣都因主父偃喜欢揭发人隐私颇为害怕,纷纷落井下石。主父偃死前有数千宾客,但他死后没有人来为他收尸,只有洨孔车一人埋葬他。
太史公在《史记》记道:主父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
主父偃当宠时,满目皆是赞誉,在其名声败落死后,众人都争相以恶名加之,这世道!
这世道,千年不曾变更过。
☉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一句话,这句话的大概意思就是说:
男人会为了解和欣赏自己的人牺牲;
女人会为喜欢自己或自己喜欢的人精心打扮。
不过大多数人可能不会想到,这一千古绝唱竟然出自两千多年前的一位刺客身上,他的名字叫豫让,他的经历比之风萧萧兮的荆轲也不可多让。
豫让生活在距今大约2500年前的晋国。当时晋国由六大家族掌控着军政大事,他们是: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赵氏、魏氏,合称“晋国六卿”。
豫让最初就是范氏的家臣。 豫让有雄心,有抱负,一心想要用平生所学为主公效力,可范氏并不看重豫让的能力,虽然豫让在范氏麾下待了许多年,但却一直无缘进入范氏的核心团队。
豫让认为自己继续待在范家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便改投与范氏有姻亲关系的中行氏。可是在中行氏阵营中,他却感到更加艰难。除了不受主公中行寅重用外,中行氏其他家臣也嫉妒豫让的才能,纷纷将他排挤出圈子。无奈之下,豫让只好再次另觅新主,跳槽到了智氏家族门下。
在智氏家族的最初一段时间里,豫让也和过去一样默默无闻,他原本以为此生就要这样虚度光阴直至终老了。然而就在豫让近乎绝望之时,命运却向他伸出了手。智氏家族第三位正卿智伯掌权后,非常看重豫让的才能,他让豫让作为自己的心腹家臣和重要幕僚,每当遇到犹豫不决的难题时,必先找豫让商量。
豫让终于感觉自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当时智氏家族大权独揽,其他几个卿大夫家族都不敢与智氏对抗。智伯也因此志得意满,天天盘算着如何吞并掉其他几大家族的势力。按理说豫让在强势这方的阵营中,前途应该一片光明。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智伯在率军讨伐赵氏家族的战争中,突然遭到韩、赵、魏三家联手突袭。结果智氏军队由胜转败,在一夜间就被彻底击溃,智伯本人也乱军中被斩杀,智氏家族就此灭亡。
事后,极度痛恨智伯的赵氏首领赵襄子还将其头颅做成饮酒器具。
智氏家族灭亡后,家臣、门客全都作鸟兽散了。可是豫让在逃入深山后,却并不打算就此隐居避世,他时刻感怀智伯当年的知遇之恩,同时也懊悔自己没能及时提出有效建议阻止这场灾难。
他决定刺杀将智伯头颅做成酒具的赵襄子,以此报效主公的恩情。
豫让改名换姓,将自己伪装成是受刑的奴隶,混进赵襄子宫中修整厕所,经过数日等待,豫让终于逮到赵襄子独身进入厕所的时机。
然而,赵襄子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了,他看到眼前这个修整厕所的人仪表堂堂,根本不像受过重刑的奴隶,于是便召集护卫将豫让围了起来,并下令搜身。结果护卫在豫让身上搜到一把锋利的匕首。赵襄子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眼前这人就是豫让。赵襄子质问豫让意欲何为,豫让毫不畏惧地回答道:“欲为智伯报仇!”护卫们纷纷拔刀打算将豫让就地正法,可没想到赵襄子却说:“此人是个义士,欲为故主报仇,杀了太可惜,还是我自己多加小心好了。”于是便放掉了豫让。
按理说,行刺失败且差点丢了性命,豫让也算是对得起智伯的知遇之恩了,可他自己却认为还远远不够。
他反复总结上次失败的经验,最终得出结论认为之所以会被赵襄子一眼识破,主要原因是伪装的不像。赵襄子是个人精,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因此豫让决定,要想不被识破,唯一的方法就是假戏真做。
豫让在自己身上涂漆,使得皮肤溃烂,满身烂疮,还吞下火炭让自己声音变得嘶哑。经过一番自我摧残,连妻子都认不出他的模样,豫让这才觉得万无一失了。于是便化身乞丐,长期蹲在赵襄子宫门外面的一座桥上。
一天,赵襄子外出。在经过桥面的时候,赵襄子的马突然受惊嘶鸣起来。赵襄子觉得事出异常,便让手下搜索附近,结果在桥下抓到了正准备行刺的豫让。短短几个月不见,豫让的模样变化却让赵襄子大吃一惊,他带着责备的口气问道:“你侍奉过范氏、中行氏,后来他们都被智伯灭了。你不为范氏、中行氏报仇,为什么我灭了智伯,你却要如此执着寻仇?”豫让回答道:“范氏、中行氏待我和其他家臣没什么区别,所以我对他们的回报也与其他家臣一样。智伯待我如同国士,所以我就要像国士那样回报他。(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回君。)”听完豫让的话,赵襄子非常感动,但他又担心豫让继续行刺。
就在赵襄子犹豫不决期间,豫让再次发话说:“明主不掩人之美,忠臣有死名之义。今日行刺失败,我甘愿伏诛。但在死前有一请求,希望您能将衣裳给我。我用剑刺衣裳,就当已经行刺过了,虽死无憾。”赵襄子答应了豫让的请求。豫让拔剑对着赵襄子的衣服三跃斩击,然后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现在我可以报答智伯的知遇之恩了!”
话音刚落,他就伏剑自杀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再读这句,心境已是不同。
《史记》将这些或忠或奸,或贤或霸,或王或可怜,或潇洒或卑贱,种种人生,皆在太史公笔下栩栩如生,哪怕时隔两千多年,在如今,依然能读出当时的世道轮回与众生百态。
史记——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写到这,正好夜晚子时,匆匆笔落,不知今夜所梦,可能见到太史公司马迁笔下所述的那些,岁月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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