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啊啾
“它是一部破碎之书,它是由许多历史的碎片组成的,它以这种破碎的方式,再现完整的建筑和完整的历史。”
*结构*
布局是写作中不可忽视的元素。好比建筑家设计一栋楼宇,建造一处林苑,布局就是起草的图纸,是他们胸中稳稳的丘壑。祝勇写《旧宫殿》,文如其名,不是绝不讲究对称的苏州园林,而是煌煌紫禁城,一座排列严整、观之肃然的旧日王城。
不妨先看一看《旧宫殿》的目录:
第一章 火(上)
第二章 火(下)
第三章 宫殿(上)
第四章 阳具
第五章 宫殿(下)
第六章 血(上)
第七章 血(下)
宫门打开,举目远视,中轴线两端,紫禁城的前世今生遥遥相望,左右平衡,正中支撑的阿物儿“阳具”,则好似一个巨大的、充满黑色幽默意味的符号。这是本书的基石。
*体裁*
这显然是作者最看重也是最得意的地方。模糊了文体界限,在极为严谨的结构中,框住的是散漫亦不失浪漫的“文核”。
“散文要想取得进展必须跨越这个障碍(小情趣、小玩意儿的传统写法),主题和表达的多义性已经显现。”——祝勇言之凿凿。
兴许散文革命还言之尚早,但至少在《旧宫殿》里,人们可以窥视到散文的革命性因素(再其后的很多作品中,祝勇也屡次进行了这种尝试)。这是一项充满吸引力和冒险精神的实验——为了服务主题,模糊小说、散文、学术论述的边界,从多个角度共同进入,让内容灵活地畅游于多种文体之间。祝勇的实验是否成功?大概谁也不敢下断言。然而融合毕竟不同于整合,从我这个最普通的读者角度看,以“革命”为旗号,却还能明确区分文体的《旧宫殿》,似乎也少了那么一点浑然无缺的“天成”感。但这一点实在无需苛求。
*暴力*
《旧宫殿》的主题,作者想要表达的核心,即是暴力,也可称为权力。
我读到书中有关酷刑的部分,几乎胆战心惊,有种切肤彻骨的恐怖感。我曾经在阅读中几度质疑,致力于描写血腥暴力的作者,是否多少有些阴暗残忍。而祝勇则在文后的《历史·暴力·文体》中解释说,“不是我血腥和残酷,而是历史本身如此,甚至有时连掩饰都嫌多余”。
这句话说服了我,很多东西是不可回避也不可美化的。权力、暴力是“宫殿”日影之下阴冷真实的存在,对暴力的漠视,不是无知,就是伪善。
*江湖*
一开始我对书中出现的江湖心存怀疑。我怀疑在一本研究权力、暴力、制度的书里,如果仅仅是为了能多出一抹传奇色彩,耗费笔墨去写平林漠漠的江湖是否多余。但最后这种怀疑在阅读中被慢慢稀释,因为我忽然发现,如果斩掉书里的江湖,《旧宫殿》的气质就当然无存了。
江湖是梦,是宫殿背后杳杳的白云,是整本书掩卷后飘忽若现的灵魂。
《旧宫殿》中与江湖有关的故事只有两则。一则是皇子柏的故事,心在江湖的皇子柏和他的生死好友复仇者惠,在一座诡谲冷峭充满杀机的旧宫殿里,轻描淡写出了一笔飘逸又神秘的传奇。柏是水,是剑,是广袖流云,是大红宫墙上栖息的一只雪白仙鹤;而惠则更像一个虚无渺然的梦,一个独属于柏的、天明即逝的好梦。
“柏是朱元璋二十六个儿子中的第十二子。……柏听到了惠的名字。柏走了很远的路去找他。……在一次比剑时,柏的剑刺入了惠的胸膛。柏从惠喑哑的喉咙里,隐约中听到他仇敌的名字:朱元璋。”
“建文帝以备边为名兵发荆州的时候,柏给自己的宫殿放了一把火。人们普遍认为他害怕了,没有人知道柏的死与一个江湖剑客的关系。
柏带着自己的秘密快乐地死去。”
柏的故事被写在文章的开头,配合着宫殿内每一个繁琐的细部描写,化为了书中逸出的一道飞云,塑成了宫殿气质“精、气、神”中的“气韵”。
另一则的故事有关朱允炆。如果说柏的故事是上古传说,那《旧宫殿》里朱允炆的故事更像唐传奇,作者甚至在其中又附会出一则追杀者吴焚的故事,“紫微有象星环拱,玉漏无声水自沉”,有头有尾,竟成了个完整的电影剧本。
《旧宫殿》写得殚精竭虑,偏偏还着点不动声色的语调,如果可以接受书中若干残酷的描写,倒可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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