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平时一样早早起床,准备做早饭,却发现灶上已经蒸上了饭。又准备拿扫帚扫地,却发现到处都已扫得干干净净了。母亲从外面抱了两棵白菜进来,我才一下子想起昨晚家里发生的事:父亲喝下了差不多一整瓶“敌敌畏”。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接过母亲手里的白菜,眼睛偷偷瞟着她,她的双眼肿得像乒乓球,昨晚怕是哭了一夜。
吃过早饭我背上书包准备去上学,被母亲叫住了:“去房间给你爸爸打声招呼再走吧”。
我听话的朝父亲的房间走去,外屋的门敞开着,我往里走,房间的门也敞开着,我在门口停下脚步,想起昨晚的事,心里很是害怕。其实,每次与父亲相处,和他说话,都是需要极大勇气的,今天,注定要经受更大的考验。
我在门口驻足数秒,终于跨过门坎,走了进去。经过母亲的打扫和一整晚的挥发,房间里的“敌敌畏”气味,仍然清晰可闻,我更加紧张起来,心怦怦乱跳。
我壮着胆子向床的方向看去。接上了父亲看过来的目光,这次,我看得清楚,记得真切,父亲的眼里是乌紫的,不只眼睛,还有脸,还有手,露在外面的所有皮肤看起来都是乌紫的。
我不敢靠近,只走到床尾大声说:“爸爸,我读书去了哦”,也顾不得父亲有没有回应,转身逃出房间,慌慌张张的一头撞在谁的身上?抬头一看,是昨晚来给父亲洗胃的医生,紧跟其后的是一脸愁容的母亲。
看到母亲,我似乎一下子不那么害怕了,也不急着去上学,就等在房门口。
那医生给父亲打好吊针就出来了,母亲又急急的跟在后面,我也小跑着跟过去。
医生走到院坝里,母亲喊住他,他摇着头,叹着气说:“唉,没救了,毒性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你要有心理准备,怕是就这几天了”。
母亲恳切地说:“不管怎样,你该开的药要开,该吊针也要麻烦你记得来帮他吊哦,他人还活起得,麻烦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救哦,麻烦你了,麻烦你”。
从那以后,我应母亲的要求,每次出门,不管是上学还是出去玩,都要跟父亲打声招呼。我明白母亲的心思:父亲已经被医生宣判了死刑,她是隨时做好让父亲活着见我们最后一面的准备。
唉,年仅十一岁的我,也不知哪来那看穿母亲心思的本事?不知明白那么多大人的世界来干什么?时至今日,我都觉得这真不是一项值得拿出来炫耀的本事。太累!
父亲根本吃不下东西,虽然母亲天天变着花样的煮烂面条,烂稀饭,烂菜汤,烂肉糜,但其实他什么都吃不下。
那医生倒是守信用的,每天都坚持来给父亲打吊针,虽然他认为父亲必死无疑。
到了第四天,我背着书包去向父亲告别,他说:“要得,你慢点哦”,我再一次被吓得从那个房间逃跑出来。父亲能说话了,他居然能说话了,他在恢复!
记不得父亲是好久下的床?好久吃的饭?反正有那么一天,我放学回来看见他坐在院坝里,我叫了声“爸爸”,他站起来,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张五毛的钱给我,叫我去买糖吃。
那是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我零花钱。
就这样,父亲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我经常忆起父亲那场生死劫,不得不说,一切皆有定数,父亲死里逃生,逃过了自己的劫数,那一劫过后,父亲一度也有洗心革面重新当人丈夫和父亲的意思,也许这就意味着母亲的劫数也结束了。
以后的日子,有点让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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