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平城的村子基本上还比较封闭,村子里大多是世代生长在这里的人,因此左邻右舍多少沾亲带故。
我从小就懒得记那些辈分儿关系,见了年轻一点的就叫哥,姐,稍微老一点的就叫叔婶,再老了只能叫爷爷奶奶。只除了一位头上是地中海的老头,我直接管他叫老九。
据说老九的头顶在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秃,秃到现在,只一个光溜溜滑滑腻腻的小半圆加一圈毛毛躁躁的毛圈圈。他身材矮胖,突出的肚子仿佛塞了一个圆球。皮肤黝黑,夏天的时候常穿一条松松垮垮的背心儿,露出的胸口和脸一样黑且有浓密的黑毛。
老九是十巷村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也没人清除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也没娶媳妇,典型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大家只知道他排行老九,因此村里头比他年龄大的都管他叫小九,比他小的都叫老九。
他住在中十巷正中,郁家陆村长对面,只是他家房子极小,并不能和村长家的大房子恰恰好对称。只缩在一侧,而另一边空出一条宽敞的小广场,收割季供周边人晾晒谷物。
老九为人懒惰,从来不事农业,只在那极其狭小昏暗的卧室里塞下一个杂货店,每天的吃食只糊过去或者靠左邻右舍的接济。他那卧室里一侧是床,另一侧就是满满当当的货架,据说他每晚睡觉之前总要把货物全都清点一遍,睡觉时也要侧着身子把脸朝着货架。
他平常唯一的活动就只是一个月一次的进货,推着小推车慢慢吞吞地去批发市场采购油盐酱等消耗品。每次回来后总是气喘吁吁,却还要先清点货架,账目,然后歇上个十几钟头。
十巷村的人虽然嫌弃他,却只能在这家村里唯一的杂货店里面买东西。每次有人需要买东西,只站在他家卧室外面的屋子,向里面喊一声“一袋盐”或是“一瓶啤酒”,就能听到老九慢悠悠移动身体下床的声音,再等上一会儿,就会先看到一个反光的头拖着厚重的身体出来。手上拿着一袋盐或是一瓶啤酒,等看到来人,就会笑嘻嘻伸出一只手,那人得到示意就会自觉把钱放到那黑手上,直到老九点完钱一分不差时,才会把买的东西递给来人。
自打爷爷教我实数后,我就时不时想要显摆一下。每次我妈想要买个什么东西,我都会从她手里拿过钱,以飞快的速度跑到老九的房子里面,学着大人的口气叫着“一斤糖”,然后等着老九出来和我交换。
老九因为光棍儿一个,就特别喜欢小孩。而村里的小孩儿中,大部分都是女娃儿,见到这黑胖的地中海都不太敢靠近,只有我和一个大我两岁的润哥敢和他说话。
老九每次见到我总会想用它那双黑手摸我的头,我有时会躲开,有时就随它去摸了,反正我不相信什么“被秃子摸了就会变成秃子”的话,再说了,男孩子要头发干什么,头发越长见识越短!也因此,我和这位老九结成了“奇怪的友谊”。
到老九家里买了好几次之后,我就不单单只站在卧室外面喊,而是悄咪咪走到卧室里面,两只眼睛直愣愣看着躺着的老九,并用手在他眼前挥挥。他白天倒不会睡得太熟,但是在昏暗的房间看到一双眼睛时还是会吓一跳,等到看清是我时,老九又会恢复他笑眯眯的表情,又准备对我的头上手。
村里头的人都说,老九只见到两样东西会笑,一样是钱,一样是他养的那个儿子“醒醒”。
老九每次听到这个言论都是笑眯眯的,只有我爸我妈听了不太舒服,毕竟谁愿意自己家的儿子被别人认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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