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抱抱吧
黄昏下,夕阳的余辉投射在奔流的河面上,如同从高处跌落的玻璃碎银闪闪,烁烁生辉。两岸的层楼叠瓦已经开始在夜幕下隐去身影,东一处西一处换上了星火灯晕。每一处星火都有着一个温暖。胜男想家了,自从上了大学,她虽然保证的一周回一次家,但每逢周末她总是以各种的理由不愿意回家,尽管她的家就在仅一桥之隔河的南岸。唯有母亲每隔几日不厌其烦的打电话来对她唠叨从未停止的谆谆教诲和嘘寒问暖。
一想到母亲胜男的心就疼的直不起身。她不能回家,可是她也不愿回校,她漫无目的的游走着,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步行街前,夜幕升起,步行街里热闹非凡,各种霓虹闪的胜男睁不开眼,步行街中央的木马随着动听的音乐在悠悠的转动,可是此时胜男听着却有一些刺耳,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猝不及防的有了人生的第一个污点,她觉得很委屈,她虽然不怎么要强,可是却也中规中矩,学习虽不如他人总保持着满腔热情,却也是勤勤勉强,无不良嗜好唯爱上个小网,倒也是能牢记底线。虽是女孩子却随性撒脱,知足常乐,佛性十足。比她差的人多了去了,这步行街里,酒吧,电玩城,网吧,有多少肆意妄为把自己青春当土挥霍的学生,偏偏这大石头砸在自己的头上。想到这胜男的眼泪如开了闸哗哗的流。她走进经常劳劳逸结合的网吧,开了一个包间,关上门,缩进角落里的位置,终是忍不住伏在脏兮兮的键盘上哽咽抽泣。
不知何时,门悄悄的开启,一个修长的身影闪进来,他轻轻的坐到胜男旁边,不说话,只是那样沉默的坐着。胜男沉浸在难以抑制的悲伤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过客服头久,低头从搭在桌上的胳膊下发现旁边有一双细长的手握着一瓶旷泉水坐在她的旁边。她顶着红肿的眼睛抬头,原来是刘海洋。
刘海洋见胜男抬起了头,递过水瓶,轻声道:”喝点吧,哭了那么久,早脱水了吧。”刘海洋的声音少了平日的痞劲,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温柔。胜男不知他如何知道她在这里,心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正准备询问,却听刘海洋声调一挑,恢复了平日的贱兮兮:”你这哭的都没眼了,本来眼睛就不大,别哭的把眼皮撑厚了恢复不了变成肉泡眼了,就更没人要了。”胜男气噎了一下:”你说的我以前好像没人要样。”胜男长臂在座椅上舒展,摇摇头不屑的说”这有什么呀不就个处分么?又不是天塌了。””我就感觉天塌了,大学白上了”胜男伤心极了,又不是他得处分,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处分能得就能撤,天塌了还能补么?哪个大?””还能撤?怎么撤?”胜男努力的睁大肿成一条线的眼睛。刘海洋微微一笑”不哭了?”胜男拉着他的衣服让他赶紧说。刘海洋甩甩额头微卷的流海,拉起胜男:”走,我请你吃烤肉去!”胜男听闻能撤处分神情为之一振,悲切之意少了几分,顺从地被刘海洋拉起身,走出了网吧。
胜男跟着刘海洋来到黄河边,澜城夏天的夜晚黄河边是一道独有的风景线,沿岸隔一段就布满了脾酒烧烤摊,澜城地处西北,西北古时就是主朝的关外之地。多居金戈铁马奏萧歌的少数民族,城中除了汉族少数主要以回族,藏族为主。所以澜城也算是牛羊肉闻名之地,别的地方有脾酒配炸鸡,澜城人热衷的是烤肉配脾酒。
刘海洋挑了一个靠着栏杆的座位和胜男坐下,要了两大把烤肉和几瓶啤酒,不多时带着小白帽的摊主端上来一大盘仍然嗞嗞冒油香气满满的肉串。胜男哪有心情吃肉?心口又是一痛,眼泪朴娑娑地又掉了下来。刘海洋把两串肥肥的羊肉往胜男手里一塞:”先吃啊,就是跳黄河也得先吃饱,吃饱了身子重了沉的快点好给你提供死的快的马力。”胜男低头不语,刘海洋也不管她只是往自己嘴里塞肉,吃的巴唧巴唧香。”你懂什么,又不是你出事,你不会知道我的感受。”胜男终于忍不住有点愤愤地说道。
”我不懂,你说来听听嘛。”刘海洋依然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嗞溜一口脾酒。
”我是单亲。我妈……””我也是单亲。”刘海洋紧跟着胜男说道。胜男一顿,随后又垂头丧气:”我妈我爸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妈一个人带着我,熬到我现在上大学不容易……”刘海洋又截断胜男的倾诉:”在我小时候我爸就死了,我有个后爸,然后也死了。”刘海洋嗞溜着脾酒云淡风轻的说道,仿佛他说的是别人。”…………”胜男突然好奇:”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都不是长脸的事,我亲爸得病死的,胃癌。那时我妈看家里实在没钱,把我丢给了奶奶,自己跑了,后来她出了车祸,瘸了一条腿,再后来我上初中后给我找了个后爸,后爸有钱还给我妈开了个美容院,结果我后爸原是个卖粉的,我考上高中时被枪毙了,我妈是从犯,无期,嗯,没几年的事。”
刘海洋抹抹嘴,点了一根烟,吐着烟圈,波澜不惊的向胜男简单明了的讲了一个悲剧家庭的故事。烟蒂在刘海洋细长的手指间忽明忽灭。胜男的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医院里蒙着白布的病床,母亲离去的悲凉背影,院里警笛长鸣,混乱的人群。刘海洋有着怎样的人生?比起他的人生,自己悲情的经历小巫见大巫了。
身边的黄河水沽沽流淌,风大水急,裹走了上游的泥沙,裹走了两岸沿途的枝丫树杈。却怎么也带不走夜的忧伤。
刘海洋的眉间那个川字纹越来越深,眼神迷离,在缓缓上升的烟絮里阴晴不定。胜男沉默的看着刘海洋,望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有点伤感的大男孩,突然有种想揽他入怀的感觉。
胜男这才意识到她的悲伤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刘海洋递过一杯脾酒,眼睛一转,手指一扬,潇洒的弹掉烟屁股。脸上笑容重新浮现:”我说没什么可说的嘛,我只是想跟你比比惨,消消食儿,没啥大不了的嘛,学校有规定只要大四综合排名在班里人数百分之十内,或者大四那年考上本校研究生就可以撤消处分,你看,还是有选择的。再不济到时候花点钱找找人总也会解决的。””真的?!”胜男两眼放光。刘海洋哈哈一笑:”说你傻你真傻。上午那老男人的的话没说完你就跑了,你如果听完也就不会来哭黄河了。今天黄河水涨,是不是你哭的?也是,人孟姜女哭的是长城,多牛,也就你这没出息来哭黄河。来来来,干了这杯,吃好喝好明天继续生活!”
胜男胸口那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息终于顺了点,她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知道以她的聪明才智要达到这两个条件都不容易,但她无论如果也要为自己博上一博。
呯!胜男拿起酒杯狠狠地跟刘海洋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那酒是冰镇过的,一杯到肚,虽有点苦涩,却感酣畅淋漓。她从前没怎么喝过脾酒,有时也想尝试一下,但总觉得那是不学好,好同学就应该像冷月彭洁一样两袖清清不染边尘积极向上的。胜男这时觉得必须得以酒浇一下愁,不然哪还有这么充分的理由再碰酒?
胜男不等刘海洋,为自己迅速的又倒了一杯,准备再朝天干,刘海洋急忙拉住她:”哎呦,你慢点先吃再喝才好,不然肚里没东西晕的快,还把胃伤了。”
胜男有了点胃口,盘子被她一扫而光,和刘海洋推了几杯换了几盏后就有点发晕,她有点短了舌头:”刘海洋你心里疼的时候会怎样?””我爱跑步,跑久了心脏只顾着供氧就不疼了。””那也没见你多么热爱运动啊?””那是因为我心不怎么疼””啊?你冷血么?为什么会不疼?要是我换了你我早疼的心肝肺都没了。””那是你,人总是要学会面对,久了你会发现你好好的嘛,又没缺胳膊少腿,人只要不死,有谁知明天好运不会来呢?,再说在谷底的人每一个动作都是向上了,因为他要出谷啊,除非他向下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所以呀没有再低的生活,只有比今天好的明天。”
刘海洋侃侃而谈,清风送爽夜微凉,最后一口酒水进肚,刘海洋拉起胜男:”我们回吧,再不回就得看楼妈的臭脸了。”胜男有点踉跄:”不想回,我们去上网吧。今晚通宵。”刘海洋拽着胜男往学校去:”张屹他们在找你,你要一宿未归,他们估计得报警了,听话。”胜男不再挣扎。
回学校的路胜男走的异常艰难,虽是被刘海洋化了点难过,但她心里仍是过不去那个坎。她怕那些嘲笑的声音,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的强烈自卑感又重新牢牢的占了她的心头。
刘海洋将胜男送至宿舍楼下,胜男正准备转身走,却见刘海洋欲言又止。”怎么了?”胜男问道。
”抱抱吧。”刘海洋目不转睛的看着胜男轻语。却不等胜男反应过来长臂一伸将胜男揽入怀中。胜男只觉一种未曾有过的温暖传入她心,下一秒尤自懵懵,刘海洋在她额前一个温润的吻转身而去,却没有一丝的缠绵。昏黄的路灯将刘海洋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最终消失在浓郁的夜色里。
胜男看着宿舍门口向上的楼梯,鼓足了勇气走了上去。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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