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一八五：跃过龙门

《传习录》一八五：跃过龙门

得书，见近来所学之骤进，喜慰不可言。谛视数过，其间虽亦有一二未莹彻处，却是致良知之功尚未纯熟，到纯熟时自无此矣。譬之驱车，既已由于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乃马性未调、衔勒不齐之故，然已只在康庄大道中，决不赚入旁蹊曲径矣。近时海内同志，到此地位者曾未多见，喜慰不可言，斯道之幸也！

贱躯旧有咳嗽畏热之病，近入炎方，辄复大作。主上圣明洞察，责付甚重，不敢遽辞。地方军务冗沓，皆舆疾从事。今却幸已平定，已具本乞回养病，得在林下稍就清凉，或可廖耳。人还，伏枕草草，不尽倾企。外惟浚一简，幸达致之。

据学者考证，这封信系嘉靖七年十月时作，写于广西，相当于王阳明的绝笔。

王阳明的一生，以“学为圣贤”为求学目标。所谓的“龙场悟道”，其实就是觉悟到“圣人之道，吾性自足”，那一年，王阳明三十七岁。此后二十年，悟道后的王阳明“致良知”以继往圣之绝学，可谓是呕心沥血、死而后已。生命是有限的，王阳明的生命最终定格于公元1529年，这一年，他五十七岁。悟道后的王阳明，弘道二十年，二十年里，最让他感到欣慰的一定是“后继有人”。

王阳明之所以在重病之下，坚持写信，其实就是为了圣道的后继有人。

收到来信，看到你近来学问进步很大，心中欣慰难以言表。我把你的信仔细地看过几遍，观点之中虽然也有一两处没有完全理解透彻，是因为“致良知”的功夫还没有纯熟，等到真正纯熟了，自然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就好比驾车，已经走上了康庄大道，也还会出现迂回曲折的情形，是因为马的性情还没有调教好，或者缰绳没有勒齐的缘故。既然已经走在了康庄大道上，就绝不会再受蒙蔽而甘愿选择旁门左道。最近海内的同志到达这种境界的还不多见，欣慰难以言表，这是圣道的幸事啊！

我身体上有咳嗽怕热的毛病，最近进入到炎热的南方地区，反复发作得很厉害。皇上圣明睿察，将千斤重担托付给我，我不敢立即推辞。地方上军务繁杂，我都是带病处理。现在幸好已经平定重务，我已经奏请皇上请求回家养病，如果能在家乡稍稍消暑，或许就可以痊愈了。我即将返乡，趴在枕头上勉强写这封信，其中有诉不尽的倾慕和期盼。另外，给九川的信要麻烦你转交给他。

何谓“康庄大道”，《尔雅》讲：“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后人以此指代四通八达的大道。

孔子的弟子子夏曾经讲，小路也有可取之处，只是沿着走得久了，不免陷入不堪。真正在“康庄大道”上奔驰过的御者，再也不会轻易的选择泥泞小道、旁门左道。或许，这才是“大道”的意义。

有个成语叫“鲤鱼跳龙门”，一旦跳过了龙门，鲤鱼便不再是之前的鲤鱼了。不同之处在于，伴随认知、经验的升级，旧有环境的局限，再也无法困住它了！

王阳明看聂文文，看聂文蔚那样的信从“良知之学”的后生弟子，如同看驶入过康庄大道的御手，看跳过龙门的鲤鱼。其间，有太多的惺惺相惜了，毕竟，圣学的传承，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