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在五十九岁的年纪撒手人寰,她得的是肺癌。彼时两个姐姐已经嫁人,哥哥已经工作,结婚生子,博士在读,弟弟正在读大学最后一年,我已经工作三年了。尤记得当时母亲就是经常咳嗽,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感冒,到村卫生所拿点药吃吃就好了。没成想总也治不好,我带着母亲去我一个高中同学在县城开的小诊所看了几回,同学一直问的是吐的是白痰还是黄痰,带不带血丝。后来才知道他在判断是肺结核还是肺癌。
母亲最后应该是疼过去了,因为一直不停地小声声唤,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在不停抖动。母亲是在我的身边走的。睡了一个晚上,前半夜还在声唤,我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天亮时分,我去喊母亲,母亲已经走了。
多年以后,妻很不经意地问过我,你们当时去医院看过吗?我的心头一颤,是啊,当时去医院看过吗?印象里没有,最多是去乡里的医院做过一次检查,或许根本就没有去过。自此想起过往,我的心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真的是家贫无孝子吗?当时似乎连去医院的想法都没有啊。要是在今天,无论如何是要去县医院市医院甚至省医院去看看的。但在当时,能想到的就是去刚出学门没几天的我的同学的诊所了,回首过往,无奈和心酸时不时地涌上心头。
父亲在母亲去世一年后也走了。村里人都说,老两口该享福了,却没有这个福气。有些老人感叹说,人活着真是没意思,受苦受难一辈子,养这孩子有啥用啊!哥哥姐姐虽已成家,但也都过得艰难,我和弟弟更是窘迫,彼时弟弟虽已经毕业,还没有班上。这样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父母把我们养大成人,我们却没有一丁点回报。
想来就羞愧。古人所谓的“色难”“容易”,我之前是不信的,直到我参加了工作之后,直到父母去世了以后,我才意识到我正是这句话的坚定践行者。我常常把最坏的脾气给我最亲近的人。尤记得有无数次跟父母发脾气,却在单位里跟领导和同事经常色颜悦色强颜欢笑装孙子。现在每每想起,总是泪如泉涌,悲不自胜。
树雨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总是在拥有的时候大肆挥霍,不去珍惜。父母把我们带到了这个世界,并扶养长大,我们理应满怀感恩才是。有什么理由抱怨斥责父母呢?现实常见的情景却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儿女爱父母能有父母爱儿女之万一吗?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已经在这凶险的归途上踽踽独行了三十年。在这狼奔豕突疲于奔命的三十年里,总觉得凄恍,就像在外征战的将军,失去了大本营。胡适在回忆自己的母亲时说,“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现在我要说,母亲的隐忍和执着、父亲的敦厚和善良已经深深地钳在了我的身体里,融化成我肌骨的一部分,伴随着我南征北战,行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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