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们上一次搬走,六年没有见茉莉。刚刚她告诉我,她搬到我的城市来了,在城市大学有一份八个月的教职。
那我们一定要见面呀。周末来我家吧。
我真为茉莉高兴;象这样冷僻的专业,教职是极难得的。读博士的路,艰辛漫长。而冷僻的专业更让人觉得雪上加霜,因为看不到隧道尽头的光。如果不是非凡的毅力与对学术的执着是很难坚持下来的。
天气很冷,不过阳光灿烂。我停在公交车站等她。茉莉来了。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皮肤白皙,戴着眼镜,鼻梁边上仍旧是浅褐色的雀斑。还是一样的书卷气,没有什么变化。
我迎上去:嗨,来了。
嗯,你一点也没变哟。
你也是。哎呀,今天好冷。我们赶紧回家吧。
壁炉里的火焰蹦蹦跳跳,温暖很快就穿过了身体,我们脱去了外套。
茉莉,真的太好了。祝贺你,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
嗯。虽说是一个临时的职位,但有可能续约的。终究是一个好的开始。
盼着你们赶紧安定下来,和我们来作邻居。
大家又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作学问虽寂寞清苦,但是是一个精神独立又相对自由的职业生涯,如果血液里有这样的热情,还是令人向往的。而日日在公司里上班,觉得管束太多,关系复杂;智力日日消磨,让人沮丧。不过有相对清晰的职业与生活的界限,又比学界更贴近现实,容易把控。几年不见,往日研究所里的同学们都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奋力地拼搏,各自开花。
这样的重逢让人欣喜。好像大家一起看时光的电影;岁月如风,呼啸而过,可我们手拉着手,一起走过,有一种历尽沧桑的笃定,笑谈风云的潇洒。
茶已经煮老了。
茉莉突然说:我离婚了。
我沉默了片刻,握握茉莉的手:你还好吗?
嗯,还好。他在北京,我在美国;分开太久,突然觉得彼此不再需要。我们没有孩子,分开很简单。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
我抱了抱茉莉,她叹了一口气,说:就是有点可惜。可惜感情是不能用来考验的。
这话象北风刮在脸上,让人觉得生疼。是呀,这样才华出众的两个人,相遇相知在中国最好的大学里,相爱相惜在最好的年华里。可是什么样的爱都需要春风雨露,细心呵护。
乌云堆积在天边,积蓄着卷土重来的力量。茉莉和我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睡在楼顶上的夏夜。那时候人人家里都没有空调,我们好几家邻居就相约着在楼顶纳凉。满天的星星亮晶晶的。天空象一块华丽的丝绒,柔软,深邃。星光有节奏地闪烁,仿佛在讲述美丽的童话。蟋蟀在远处的草丛里歌唱,更远的地方是一个小池塘,青蛙也倾尽所有解数,整夜呱呱地叫着。池塘旁边是两株蔷薇,花朵艳丽。那炎热的夏夜,连同闪闪星光,在深沉的岁月里暗暗生香。
要是生活永远都这样简单宁静就好了。
这样的重逢让人感伤。星辰与四季依然,可我们好像满怀着心事。象漂泊四海的剑客,身上全是伤痕,胸中满怀孤独。
晚饭后,我开车把茉莉送到车站,她要坐车回大学旁租的公寓。一个小时后,茉莉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已经安全回家了。虽然你可能毫不在意,但我想我还是和你说一声为好。
话语里清冷与寂寞刺骨,我不由得一声叹息,回信道:安全到家就好;以后这样寒冷的话不要说了,要好好的。
茉莉回了一个字:好。
亦舒说: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哭闹是错,静默也是错,活着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
这话刻薄得让人绝望。
不过,亦舒也说:别太担心,失去一个男人又不是世界末日,他不见得是你生活的全部,慢慢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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