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
第二天醒来,陈一飞已经错过了小吴的2个电话。他拨回去,小吴说,“陈哥,昨天你让我查的两个人是兄弟,程少华是老大,程少明是老二。”这条线索陈一飞惊喜,他振奋起来,说:“还有没别的?”
“我正要和你说呢,然后我发现他们一共三兄弟,还有个老三叫程少仁。”
陈一飞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连同他之前的直觉,把郑国实的每一步棋算得死死的。他问道,“他现在哪里,查到没?”
“就在永籁,北江区,承包了一个码头。”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陈一飞点上烟,又问,“成联码头?”
“是的,你怎么知道?之前不叫这个,后来改的名。陈哥,你在查什么?现在人在永籁吗?”
陈一飞没回答,说,“小吴,就这样,辛苦了,后面我会再联系你。”说完他挂了电话。
他抽完烟,激动得发抖,心想,想不到过了5年,他又栽我手上了。郑国实计划铲除程氏三兄弟,用了5年,现在只剩最后一步。程晓莲知道背后的原因吗?知道多少呢?这个答案,看来还得从郑国实嘴里得到。
他出房间,下楼,把钥匙交给前台,老头一直守在这儿,好像不曾睡过,也可能是“昏睡法”,永远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从惺忪中慢悠悠醒来,拿走钥匙,大堂里拖地的一个妇女放下拖把,去查房。过了两分钟,前台的电话响了,老头拿着电话,对陈一飞说:“电视坏了?”
“坏了。”
老头打了一个哈欠,暴露出一口粪便色的烂牙,过足瘾后合上嘴,说:“是的,是坏了,忘了和你说。”
陈一飞出了旅店,驱车赶回北江区,今天的雨比昨天小了一点,天气预报说明天都是小到中雨,后天中到小雨。外环路上又有一桩车祸,这次是小车追尾大巴,两个司机在雨中理论一番后,各自拍照,交换了电话,湿哒哒的回车中。大巴车在满车乘客的抱怨中迅速离开。小车驶上另一车道加速超车。开车难免遇到车祸,不是你撞人,就是人撞你,躲也躲不过。这道理很容易领悟到“人生无常”。
陈一飞这辆捷达老车的空调系统不好,8月份就要报废了,刚好,他还活不到8月。
陈一飞边开车边给郑国实打电话。接通后,郑国实声音沙哑,说:“程晓莲都和你说了?”
“说了。包括郑少明的事。”
“程少明?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和你说的?”
陈一飞闻到槐树叶烧焦的味道,“还剩一个郑少仁,这就是你说的还没办完的事,一时半会走不了,对吧?你是打算今天办吗?再不办就来不及了,我已经在路上了……”
“看来她还是没和你说……不过也正常。”
“那你就给我说说。我现在过去。”
对面沉默了良久,陈一飞准备挂断时,郑国实说道:“等会我发你地点。”
陈一飞心想,郑国实这事办完后,如果自己还活着,就去见儿子最后一面,可以的话也见前妻一面。他不打算告诉她两自己时日无多,去赢得不真实的关怀。前妻本对他避之不及,听说他要死了,出于同情而原谅他,有什么意义呢?或许大多数人会这么做,在死前索求一点点温暖,对自己好一些。但他不能。与其说他倔强,不如说是自私。他厌恶被可怜,甚至不惜给别人留下懊悔。
人在死前的一切想法都是为了死前的自己的感受,至于死后如何,只存在于这个人死前的想象中,让他能更从容的接受死亡。所以,如果一个人说,我不是为了自己,我自己快要死了,什么都不要,我只求妻儿在我死后过得好些。从逻辑上说是不成立的,他的所说所想,都是为了让自己死前的心情好些。如果一个人可以透彻理解人死如灯灭,而自己只剩下一口气,在这一口气的时间里他除了等死什么也做不了,就不需要期望太多,自欺欺人,闭上嘴,专注于回忆,安安静静等死吧。
陈一飞还能做点什么,这就是区别。“向死而生”的意义正在于此,人生就是奔向死亡的路程,就像那些倒霉的司机。在这一路人要做些什么,是四下张望,仓皇失措,还是一面望去死亡,一面盯着当下?
雨水敲打在挡风玻璃上,密集的声音忽然让他难以忍受。陈一飞想让前妻知道他变了。人是会变的,不如说人一直在变,身体停止生长,但心智没有停,除非是死人。法律上有个说法叫“诉讼有效期”,不同的国家期限不同。它的理论依据是“心理连续性”,一定年限后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因为他们之间的“心理连续性”断了。3年,陈一飞认为已经够了,倘若没有绝症,重新来过,他会好好对他的前妻,全心全意的。此外,就在昨天,他的隐疾也痊愈了。他只是不知道前妻想要什么。如果前妻所有只是他再也不要接近呢?
至少他知道前妻还想要那笔钱,不是为自己,为了他们的儿子。他按了一个没有联系人的电话,开免提,搁在副驾驶座。接电话的是一个女性声音,甜得拔丝:“你好,请问您是哪位?”
“我找你们孙老板。”
“我们这没有孙老板。”对方声音波澜不惊,一听就是练过多遍。
“陈一飞,会员号P91。”
“好的,请您稍等。”声音严肃起来,变成专业服务的口气。
电话转换噪音过后,一个南方口音的中年男声:“陈井关啊,哈哈哈哈……”他笑得莫名其妙,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别叫我井关了,没工夫和你扯闲话,那笔钱要转走了,换成美元,存进第二个账户。”
“好好,我算一下,扣掉手续费25%,3年管理费,一年半个点,按现在的汇率,四舍五入6.95。所以是……49.12万刀乐儿!”孙老板飞快地在计算器上又敲了两遍,“没错,49.12万。”
陈一飞无奈的叹气,忍不住问道:“不打折?”
“陈井关,你是老主顾了,不要欺负我们生意人……”
“你真他妈黑。最快什么时候?”
“最快明天中午吧。你核实一下数字……”
“我在开车。就这样吧。”
“那个——陈井关,黑子出来了吧,你可得当心了。”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在提醒,更像看热闹的心态,“现在把钱转出去是明智的。以后有需要……”不等他说完,陈一飞挂断了电话。
黑子本名李敬华,他们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黑子一星期前已经出来了,陈一飞很清楚。
孙老板是一个会计师,工作是洗钱。接线员是他的女伴。11年前陈一飞上了黄队的船后,他们那些年多次收受黑子的贿赂,赃款都给孙老板洗。郑国实的案子破了后不久,黄队升为黄橘,和黑子撇清了关系,黑子便对陈一飞怠慢起来,于是陈一飞开始敲诈黑子,得来的钱仍然给孙老板洗。孙老板清楚陈一飞和黑子关系紧张,装作一无所知,生意照做,他的主顾何止这两个人。
陈一飞开车的时候不忘从后视镜观察,但他没看见白色斯巴鲁。下了高架,他还要穿过下湖区,车速又慢了下来。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他一口饭没吃。早餐对他这类人是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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