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忌日是我的生日

“小臭蛋，你觉得奶奶亲还是姥娘亲？”圆抱着孩子路过一个胡同口时，圆被一位偶遇的亲戚A拦住了去路，孩子又被问了这句话。

“奶奶姥娘一样亲，亲不亲管你什么事？我不认识你，不许你叫我小臭蛋！只能是我奶奶叫我！”五岁的小臭蛋瞪着眼睛对着眼前的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大声喊着。

这让圆和亲戚A都惊呆了，圆尴尬的看了一眼亲戚A，对孩子说：“小臭蛋，你不能这样说，这位也是奶奶，快叫奶奶。”臭蛋紧闭着嘴，把头埋到妈妈的肩膀上不再抬起。亲戚A笑着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可不随你了，比你会说，天太热了，圆，你快回家吧！”说完，亲戚A转身进了胡同。

圆抱着孩子继续向家走去，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一路。

在圆小时候也同样经常被问这句话，她却没有这样回答过，她从未见过奶奶，听说在她出生前一年，奶奶就去世了，奶奶的忌日是圆的生日，在圆的记忆里，儿时每当她要过生日的那天总是伴随着很多黄纸出现，所以圆与奶奶唯一的联结就是“奶奶的忌日就是我的生日”。

小时候，在爸爸家邻居常问：“你知道奶奶长什么样子吗？”“不知道，奶奶的忌日是我的生日！”圆自豪的回答。

在姥娘家，圆又被人问起：“奶奶亲还是姥娘亲？”“当然姥娘亲，奶奶的忌日是我的生日！”圆依然自豪的说。

在圆十岁时的一天，姥娘的生日，又被亲戚A问起：“是奶奶亲还是姥娘亲？”“当然姥娘亲，奶奶的忌日是我的生日！”这次却被二姨警告以后不许再说“奶奶的忌日是我的生日”这句话了。圆争辩：“我没说慌！为什么不能说？”姥娘抚摸着圆的头发叹息着说：“童言无忌，为难孩子干嘛？”

于是以后的日子，再被问起相同的问题时，圆就开始左右而言他，实在推脱不了，才会说出“奶奶的忌日是我的生日”这句话来。

在圆的记忆里，姥娘特别好，每次她去姥娘家，都有吃不完的好吃的，有说不完的话，有讲不完的故事，学不完的歌曲。所以未曾见过面的奶奶与姥娘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长大了，圆对姥娘也特别的好，用字典帮姥娘查不认识的字，给姥娘理发，剪指甲，抠耳屎，挠痒痒，买好吃的，亲自为姥娘裁制衣服，做着她为姥娘能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

圆小时候有次看到姥娘的牙没了，嘴唇窝在嘴里，怕的要命，她大声哭喊着“姥娘，你不要死，我不想让你死，……”姥娘醒了，笑了，把假牙放在嘴里说：“我命大，死不了，还要等着给你做嫁妆呢！”

很多年后，圆结婚了，姥娘却真的病倒了，从不想吃饭到不能起床，从倔强的不愿人帮忙喂饭到大小便失禁仅仅一年的时间。这期间，臭蛋出生了。

亲戚A与圆在姥娘家的胡同里相遇，嘱咐说：“圆，你姥娘得的病不吉利，你不可抱着孩子常来，对孩子不好，将死之人有病毒！”

圆愤怒但不语，依然抽空就去，带孩子去能让姥娘开心笑一笑，帮姥娘排宿便，擦拭私处，姥娘常常泪无语。有次圆问起姥娘：“我的名字是谁起的？”姥娘说：“是我给你起的名，圆有团圆的意思，也有圆满的意思，圆是花好月圆，圆是美的，是好的。姥娘是希望你有圆满的人生，与人和睦相处，一生都好好的！”

在一个早上，臭蛋还没醒，圆又骑着车子到了姥娘的家，想要和姥娘多说说话，结果在门口听到里面在谈论关于她的话题，于是圆悄悄的走进了和卧室仅隔一扇窗的厨房，好奇的听着她们到底在谈论着自己什么。

是二姨和姥娘在谈论：

“……”

“娘，你现在都病的这样了，这么喜欢圆，就让圆认了你亲奶奶吧！不然怕以后就没机会让她知道真相了！”

“不可以！圆虽然是你大姐从你大哥那抱养的，那也是无奈的事，你嫂子盼子心切，又从别处抱养了一个儿子。正巧你姐结婚多年未生，正好把刚出生几个月的圆抱来抚养，如果这让圆知道了，是多么的不公平！”

“可是娘，每当听到圆说奶奶的忌日就是我的生日这句话时，你可知我是多么的难受吗？”

“这有什么难受的？圆养父母亲的忌日的确是圆的生日啊！假如我也能死在那天，圆的这句话便名正言顺了！”

“呸呸呸！娘，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你的寿命还长着呢！”

“我自己的寿限我有数，我不想让圆因为身世心伤迷茫，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单纯善良。”

圆惊讶的紧闭着双唇，生怕自己发出声来，全身紧张的发颤，拖着已经酸软的双腿悄悄的逃离了厨房，逃离了姥娘家。

又过了几天，姥娘躺在床上虚弱的逗着臭蛋笑，问圆的母亲：“今天是阴历几月几日了？”圆的母亲告诉她：“娘，今天是阴历#月#日”姥娘对臭蛋说：“小臭蛋，老姥娘累了，不能逗你笑了，我该休息了。”

于是圆的母亲把刚刚学会站的臭蛋抱了起来，让姥娘安心睡了。圆的姥娘就这样不吃不喝的一觉不醒了，圆回到家胡乱的想了好几个昼夜，想了自己的过往，又想要去看望姥娘，母亲说：“现在，你姥娘正处在昏迷状态，去与不去有什么区别呢？”又过了四天，早上，母亲对圆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给你买只烧鸡吃吧？”圆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要烧鸡，但一定要去看望姥娘，她一定也在想我。”终于圆有足够的理由和勇气去找姥娘了！

上午，她没抱孩子自己去的，轮班看护的亲人在外屋讨论着姥娘的后事处理事项。议论着圆的姥娘为什么不吃不喝还能撑了好几天，她在等什么？

姥娘已经昏迷，眼睛却是睁着的，黑眼球斜向右上角，看着很是吓人。

圆并不害怕，她轻轻的躺在姥娘的身旁，用手轻轻的拍着姥娘的皮包骨头的臂膀，忍着眼泪和心痛唱着姥娘教给她的第一首歌，就像小时候姥娘哄她的模样。

当圆起身的时候发现姥娘哭了，她的泪不多，一滴泪正流到太阳穴，圆轻轻的用手拭去姥娘的泪，亲了姥娘的额头一下，附在姥娘的耳朵上轻轻的叫了一声“奶奶”，快步跑到厕所无声的哭泣一场。

当天下午两点，圆的姥娘走了，姥娘的子女们感叹，怎么是今天？怎么偏偏选了今天？其中只有知情的二姨无声的哭成泪人。

葬礼上，圆无泪，她的心里只感觉到了姥娘的笑，葬礼结束，圆在家里却哭得寸断肝肠。

从此“奶奶的忌日就是我的生日，”无人反驳。

“奶奶亲还是姥娘亲？”也极少有人问起了。

圆领着臭蛋回到家见到母亲，臭蛋问到：“奶奶，今天有人问我，是奶奶亲还是姥娘亲？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姥娘呢？”……

圆解释道：“臭蛋，应该是妈妈的妈妈叫姥娘，爸爸的妈妈叫奶奶，只是因为爸爸的妈妈早就去世了，于是就让你管姥娘叫奶奶了，也就是你现在的奶奶也是姥娘，是亲上加亲。你懂了吗？”

“懂了！就是奶奶姥娘一样亲！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臭蛋笑着说，奶奶笑了，圆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