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毕业上班那阵子，住在集体宿舍里。其中一个女孩叫小关，长相普通，走路有些耷拉屁股。那时她说话就慢，拖着长长的后音。
我们几个都有体面的岗位，只有她在工地上做体力活儿：刷涂料。我们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但她总是拒绝跟我们一起搞集体活动。比如一起出去吃饭，采用aa制，她死活不去。我们以为她没钱，请她去吃饭，她也不去。时间长了，谁也不喊她了。
那时，我们都有男朋友，还经常有男女同学叫着一起玩，但她只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的一个男同学经常去宿舍找我，没想到被小关给看上了。她跟踪人家，被我同学一通调戏，问她：“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如果不喜欢，又不爱我，请不要跟踪我。”
结果，她当真了，开始暗恋人家。我那同学也很无奈，每天开始躲着她，骂她是跟踪狂。他出差一段时间，结果小关也跟着失踪了。她爸爸来宿舍找，总是审问我，问我同学去哪里了？那时候没有电话，他走之前也没说，我真不知道啊！她爸爸以为我骗他，挺生我的气。可我比窦娥都冤啊！
后来，她终于回来了。再次去找我同学时，被人当面骂了。她父母也很生气，勒令她不得再追人家跑。他爸爸做主，把他的一个同事介绍给她。那男人姓孙，长得精明强干，家里还有一套小房子。我们觉得不错啊，婆家在县城，男方条件好。
她结婚时，她在夜市上买的质量很差的新娘装，说是为了省钱。我们全宿舍的人都给她付了贺礼，可她连请帖都没给我们。舍友们都生气，看她不邀请我们，都赌气不去喝酒。我倒是不介意，正好有时间，就去喝喜酒了。
喜宴上见到她的老公，个子不高，但很精明。她公婆一看就是市侩，能说会道，真怕她以后应付不来。
但我结婚时，请帖给她送去了，她却没到场，而且没有送我贺礼。连礼尚往来这事，她都做得马虎，也是没谁了。
我结婚后没几天，在路上遇到她。我本以为她会向我道歉，没想到她把我当成感情垃圾桶，倒了一肚子苦水。说在家里，她老公不喜欢她，公婆看不起她，大家都打击她。她父母如果去闹腾，婆家人就说：“这媳妇我们没相中，要不你们还是领走吧！”
我本来生她气的，一看她过得悲惨，只好作罢。
一连几年没见到她，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可前些日子，我忽然见到她了，差点没认出来。
我婆婆家买了一所二手房，我去给他们打扫卫生，倒垃圾时看见一个身材干瘪枯瘦的女人看着我。我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不能肯定是她。因为那个女人实在太落魄了。她穿着劣质的丝棉袄，单薄得像纸，而且又脏又旧，像从垃圾桶里扒出来的，还不如讨饭婆子穿得好看。我一时不敢认她。她看着我，也不说话。
后来，从小区出来一个半大男孩，她忽然跑上去打人家。那男孩也追着她互打。我确信她应该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不可能是小关吧？
但过了几天，我迎面遇上她。她还是那身打扮，丝棉袄更脏得看不清本色了。她还套了一个非常劣质老旧的套脖，只露出两只眼睛来。那分明是小关的眼睛啊，毛茸茸的睫毛，小而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试探着喊她，她答应了。原来真是小关啊！
我跟她聊了几句，蓦然发现她真的完了。她已经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啦！跟她聊天五分钟，她连一句囫囵话都没说过。比如我问：“你住哪里呢？”她说：“大概……可能是这里吧！你不知道……哦，是呢！”
我问：“你现在几个孩子？”她支支吾吾，半天一指旁边那个男孩说：“他呀！”
我说：“你这是干嘛去了呢？”她笑着，想了半天，拍着我的肩膀说：“走吧走吧。”
我看跟她实在是答非所问，只好匆匆跟她告别。我说：“再见，小关。”她却说：“天起风了吗？”
面对她的答非所问，我内心挺纠结的。好好一个女孩，当年挺正常的人，怎么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啦？
她怎么变成祥林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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