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每当别人提及生日时,她总会翻脸,无一例外。
作为班长,我感到有点儿愧疚。四年以来,班上同学的生日我都会组织送上集体祝福,唯有江流例外。我打定主意,要在最后一年弥补这个遗憾。
那天,我找江流闲聊,试图找出江流不愿过生日的原因。当聊到她的家庭状况时,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阻力。我意识到,问题或许出在这里。在我的旁敲侧击之下,江流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感到彻骨寒意的话。
“在我姐姐生日那天,她出了车祸,死了。”我望着江流远去的背影,有点后悔让她再次回忆起可怕的往事。姐姐的忌日和生日是同一天,这让江流对于“生日”这个词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恐怖阴影吧,而这种阴影往往是会伴随一生的。
我决定帮助江流走出阴影,让她意识到,生日不会只有死亡和鲜血。这说不清是作为班长的责任心在作祟,还是仅仅因为怜悯。我利用在学办中心工作的便利,翻到了江流的身份证复印件,十天后的三月五日,便是她的生日。
我买了一个红色的本子,然后号召全班同学秘密得给江流写祝福语,足足写满了一整本。最后,我洋洋洒洒得在扉页上写上了四个大字和一个感叹号:生日快乐!
我觉得还不够,必须要在生日这天有一个足够的惊喜,一个足以抹掉她姐姐生日阴影的惊喜。于是我们决定在她家里秘密举行惊喜派对,事后想想,这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江流没有父母,一个人住在一个偏远的单元楼里。我们偷偷复制了江流家里的钥匙,准备在生日当天提前进去布置现场。蛋糕,派对,惊喜,我们决心让江流感受到生日的魅力。那天,我们借口出去参加活动,翘掉了一节马列。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匆匆坐车赶往江流的家,用复制好的钥匙打开了门。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两室一厅房,没有任何华丽花哨的装饰。众人通力协作,布置的倒也迅速。我在客厅的一个小角落看到一块布蒙着什么东西,我走近,却猛然想到可能是江流姐姐的灵位。我猛的后退了两步,扭过头尽量不看那个角落。
突然听见了钥匙扭动的声音,我环顾一圈房间,客厅拉起了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红色横幅,桌子上摆着蛋糕,旁边放着那个红色本子,看起来一切准备妥当了。我关掉了客厅大灯的开关,屏气。
门开了,玄关的地毯上映出了江流细长的影子。我猛的开灯,刺眼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们排列整齐朝着门口一齐高呼:“surprise!”遗憾地是,惊喜这个词我们仅仅完成了一半,只有惊,却没有喜。江流的确吓了一跳,神情却马上恢复了正常,她没有说话,手中紧紧握着那个黑色塑料袋,朝房间的那个角落走去。
江流一把扯开那张麻布,地上摆着一个圆形的铁盆,靠墙斜放着一个木头相框,框里有一张黑白色的照片。江流轻轻拂去地上的灰尘,跪坐在照片面前,伸手慢慢打开了黑色塑料袋,袋子里满满地装着一厚摞的纸钱。
我看着那黑白色照片有些发愣,那面孔有些眼熟,我回头看了一眼江流,瞬间便想明白了一切。摇曳的火光扬起纷飞的纸钱,将江流的脸映在了黑白照片上,竟严丝合缝。就像是,一对双胞胎。
一时间,写着生日快乐的红色横幅和黑白色的遗像在火焰的映衬下,俨然构成了一副荒诞不已的抽象派作品。我盯着这荒诞派喜剧发呆,哽咽无语。
江流轻轻地抚摸相框,一滴泪水滑落,她喃喃自语地说着:
“姐姐,祝我们生日快乐。”
“姐姐,祝你忌日快乐。”
上一篇:《雨夜传说之未雨绸缪》
下一篇:《杀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