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来了

1.

破破烂烂的院落，只剩下偏西角的一座土房子，房顶早被掀掉了。或许是被风无意掀走的，亦或是被人有意拿掉的。反正头顶空空如也。

一抬头，就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今日又不是个好天气，冷风嗖嗖的吹着，钻进身体里未被掩实的每一个角落。

明月擦了擦手，将一块黑黢黢的馍塞进嘴里，馍太硬了，直硌牙。她抬手从水缸里舀起一勺冷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当她终于将一整块黑馍就着冷水咽进肚子里时，只能得见呼啦啦拍翅膀的声音，顷刻间整个天空漆黑一片。她大惊，迅速趴到，嘴里发出从未有过的惊恐之声“快趴下，鹰隼来了。”话音刚落，整个房子剧烈的颤动了，男人和女人惊恐失措的声音此起彼伏。

房子像一叶漂在大海上的小舟，被撕扯的东倒西歪，眼看就要塌了。

尘土夹杂着瓦片簌簌下落，砸的人生疼。可明月只是缩紧了身子，将自己的头深埋在尘土之下。

尖叫声，哭喊声，在她的耳边来回游荡，她只感觉冷风吹得更紧了，刮得浑身都跟着颤抖。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静下来了，有一束微弱的光亮穿透尘土洒在地上。明月慢慢抬起了头，天空中除了还久久不散的阴云，别无他物。

那群列队而来的鹰隼，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像，就像，从未出现过。

可这座破房子的人都知道，它们来过。

明月直起了身子，地上狼藉一片，刚做好还未来得及入口的饭菜，洒落一地。她站在破房子门前，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时，从房子里面冲出来一个人，一个脸色灰白的男人。

他惊魂未定的看着天空，仿佛要重新确定刚才的是不是一种错觉。其实，他不用跑出来，房子里面看到的天空跟外面的是一样的，可他，偏偏跑了出来。

“你没事吧？”他问低着头，用冷水洗脸的明月。

明月摇了摇头。

男人见她头也没抬，在心底冷哼了一声，说出来的话也生硬起来“你，再煮锅面。”

明月从怀里抽出帕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水，抬眼望向他，语气波澜不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再说一遍？”男人冷着脸。

“阁下来此三月有余，家里能吃的，都叫你的手下吃得干干净净。这是最后一顿，不成想，还喂了鹰隼。”明月低眉顺眼的说。

“可有法子？”

“有！”

“说！”

“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明月说道。

只听得“啪”的一声，明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盯着面前的男人，语气清冷“管好你的狗，别让她乱咬人。”

“死丫头，我们是来找宝贝的，找不到，怎么能无功而返？你识相的，就把位置告诉我们。要不然，就伺候着。”一个一身红衣，满脸怒火的女子道。

“跟你们说了，掘人坟墓，是要遭天谴，下地狱的。”明月恨恨地道。

“哎呀，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整日里在地狱里游荡，跟阎王爷哪，是亲戚。”红衣女子嗤嗤的笑，见一旁的老大正用探究的目光盯着明月看，她扭着腰肢上去，揽住对方的腰，娇滴滴的说“霍哥，我说得可对？”

男人舔舔嘴唇，阴森森的干笑了。

明月打了个冷战，深吸一口气，看着琢磨不透的男人，问道“霍少爷，你真要去？”

霍尊拿开了身上粘人的双手，抬起头，斜着一双桃花眼，盯着明月。

明月也盯着他，这是三个月一来，她第一次直挺挺地看着他，不带一点惧意，更不带一丝胆怯。

半晌，霍尊收回了目光，抬起头，望着天边灰沉沉的云彩，不假思索地答道“是。”

“不后悔？”明月挡在他的眼前，试图从对方的目光里捕捉到一点不一样的信息，可惜，她只看到了笃定。

红衣女子咯咯大笑，其余的人也低低笑着，明月没有笑，她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朝外走去“等太阳落山后，我带你们去。”说完，头也不回，就消失在一片荒芜中。

2.

这是个荒无人烟的村落，它有一个比眼见到的还要荒凉的名字——荒家湾。以前，这里曾经有三十来户人家，可后来，都搬走了。一户也未曾留下，房子也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只剩下残垣颓壁。

野草肆无忌惮的疯长，在这寒冬腊月里，西北风明目张胆的刮过，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它放慢脚步，生出怜悯之心！

一行人的脚步声却无比轻快，除了明月外，他们苦守这个偏僻的村子好几个月，只是为了传说中的宝贝。可明月自小在这里长大，要是真的有宝贝，要是这个宝贝能动，那早就动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可是，若是再耗下去，谁也别想活了！

霍尊一直跟身边的人有说又有笑，可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明月，这让红衣女子很是气恼。

“霍哥，看什么呢？”她蹦上前来，大半个身子挂在霍尊身上。

“三妹，别闹！”霍尊皱了皱眉头，朝前跨了一大步，站在明月身边，问“就是这儿？”

明月点了点头！

眼前是一棵粗壮的大槐树，没有一片叶子，这在冬天不奇怪。奇怪的是，它一年四季都如此。管你姹紫嫣红，它都干巴巴的杵在那儿，唯一证明它有生存价值的，就是树干中被乌鸦搭了窝。此刻，这一大群人，惊得乌鸦四散逃走。

“听老人们说过，就在这附近，具体，我也不知道。”明月说道。

“有人寻过吗？”霍尊问。

“有。”

“找到了？”

“不知道。”明月双手环于胸前，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有一副好气囊的男人，她只是回来祭祖，就被抓了。

“不过……”明月拉长了声调。

“不过什么？”

“不过，寻它的那个人，当场毙命，尸体被弄得支离破碎。如今，还未进祖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明月看着霍尊，见他神色未变，接着道“好了，阁下，看你们的命喽，我就不奉陪了。”说完，扭身就走。

“慢着！”明月停住脚步，回过头，一脸笑意“放心，你们若是死了，自有鹰隼收尸，它会将你们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她大笑而去。

红衣女子想拦，可霍尊制止了她。

午夜时分，明月被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惊醒。她整理好衣衫，坐在床边。

门被推开了，裹着刺鼻的血腥味。

霍尊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床边面色平静的女子。

“怎么？找到了吗？”明月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莫名的娇气。

“你……你究竟是谁？”霍尊脸色煞白。

“你不都知道了吗？回来祭祖而已。”明月站了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儿。

“看来，其他人都回不来了。”她浅浅的笑

这笑落在霍尊眼里，那么刺目。

“你杀了他们？所有人？”霍尊跌坐在地上，牙齿发抖。

“这是什么话，我早说了，掘人坟墓，是要下地狱的。唉，可你们，偏偏不信，执意要去。”明月俯下身子，摸了摸霍尊惨白如纸的脸“你看，你生得如此英俊，我实在，实在不忍心啊！”她将手伸进对方的胸口，来回摩挲。霍尊心跳入鼓，面红耳赤。他试图甩开她，可手臂一点劲也试不出来。明月的舌头已经撬开了他的嘴巴，他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很快，他就被剥得一丝不挂，瘫倒在地。明月用帕子擦干净了他满脸的尘土，嘻嘻哈哈的笑着。他看着她，将手放进嘴里，随着一阵阵口哨声，整个天空更黑了，在黑暗中，他只听得见翅膀拍打的声音，他知道，鹰隼来了！

鹰隼呼啦而过，他睁开了眼睛，他居然没死。冷风嗖嗖的刮过，他打了个寒战！

等他恢复了力气，能够站起来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逃跑。

霍尊将破破烂烂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朝村口跑去。

远远地，他看到，一身黑衣的明月端着一碗面，缓缓地走来。她的头顶上，盘旋着成群结队的鹰隼。

霍尊的腿再也迈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