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日记】十七 利剑出鞘

谨以此文献给为人民空军建立奋斗的老一辈们

【战地日记】十七 利剑出鞘

1958/8/4 晴 罗裳山

早晨天刚一亮，大家吃过早饭就匆匆赶到指挥所，各就各位忙碌开来。曾幼成指着地图对陈旭之说：老陈你看，空9师今天转场，从江西新城机场起飞，沿途经过闽西都是海拔1800米以上的高山，比如龙岩的岩顶山，平和的小芹山，长泰的天柱山，还有石棉岭，圆山等。就是靠近漳州石亭机场西面的山也都在1000米左右，且呈西北高山，东南平缓，我转场飞机只能由西向东着陆。飞机不可能象北方机场那样慢慢降低高度。漳州机场是一过高山，必须快速降低高度，对准跑道，如果云层低的话，是有危险的。

陈旭之回答：是的，今天空9师转场是场硬仗，一要气象保障准确，二要地面指挥到位，三要飞行员技术过硬。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吸取抗美援朝时的教训，当时美国人常常偷袭我返航降落的飞机。这次一定要做好空中掩护，保证我空9师安全、按时的转场。

聂司令员走进指挥所，习惯性的掏出一根中华烟，在手指上弹了一下，抬头说：今天空9师转场，漳州机场是我福建前线最重要的机场，地理位置十分突出。一旦我航空兵进驻成功，就像一把利剑顶在敌人的喉咙上，我军是势在必得。而敌军将会乘我立足未稳，把我们赶出福建。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保证我航空兵部队顺利转场。

袁彬副司令员说：此次空9师转场，由西向东飞行，最好安排在下午4点左右，这样我飞行员能够顺光，观察距离远，降落时飞行员目视跑道和高度都比较准确，安全系数高。敌人是由东向西飞行，为逆光。这样整体对我军较为有力。

同意。聂司令员说。

下午15:50，曾幼成拿起电话通知空9师刘玉堤师长：起飞。

我空9师机群在刘玉堤师长带领下，无线静默，掩蔽起飞，沿着山脉低空航行，呼啸着扑向福建漳州机场。

16:03福建各地雷达站陆续报告：台湾桃园、新竹、公馆、嘉义、屏东各机场分别起飞8—12架F-86飞机，现在正向我泉（州）、漳（州）、厦（门）地区扑来。

指挥所里荧光屏前，我方一组组亮点已经越过闽西的山脉，正在向我漳州机场飞行。

在显示屏上也能看到来自台湾的一组组亮点向泉、漳、厦地区接近。情况万分危机。

我空9师的转场部队正以2个梯队的形式编组飞向漳州机场。先头的8机已经靠近漳州机场上空，后续梯队正在跟进。升高不可能，返回油料不够。在这紧要关头，聂司令员镇定自若，胸有成竹。聂司令员在战时，越是紧张，越是冷静。他稳坐钓鱼台，猛吸香烟，他细心观察空中敌我双方情况。即放手空中带队指挥员，又集中指挥全局。聂司令员说：命令空1师和空18师掩护机群必须拦截住袭扰敌机。

袁副司令员立即拿起话筒对已经起飞在泉，漳，厦空域巡逻待机的我空1师和18师的24架飞机下达命令：

203、203，长江呼叫。

303、303，长江呼叫。

长江，我是203.

长江，我是303。

203、303. 敌机40架，方向180，注意搜索拦截。

聂司令员命令：1师、18师再各自起飞8架，支援战区。空9师加速着陆，留1个中队在空中警戒。

曾幼成拿起电话同时给连城的空1师和汕头的空18师下达作战命令：聂司令员命令，各自再起飞8架飞机，支援泉、漳、厦战区。

16:33我空9师先头8机，已经开始下降高度，对准跑道等待着陆命令。后续飞行梯队仍在跟进。

陈旭之拿起话筒：赣江注意，赣江注意。加大速度，缩小间隔，降低高度，尽快落地。

长江、长江。赣江明白。

我空9师先头8机在刘玉堤师长带领下，以双机形式同时下降着陆。

此时空中的情况非常危机，台湾飞来的飞机部分已经飞临我泉、漳、厦地区上空，与我空1师和18师展开激烈的角逐。

陈旭之拿起电话打给空9师：刘师长，聂司令员命令你师转场空中梯队尽速落地，并留1个中队在机场上空，自行掩护，防敌偷袭。

空9师的转场飞机每批2架，鱼贯降落。降落后立即加油，挂弹，注氧。

此时的泉、漳、厦地区上空，双方共有近百架飞机，各层高度都有飞机，我追你逃，你上升，我俯冲，你盘旋，我直线。狼奔虎跃，各显技能。这是我空军入闽后首次与台湾空军面对面的大机群正面交锋。

指挥所里所有参谋人员以及战勤人员，都在紧张而有秩序的工作，标图员用红、蓝铅笔不断标出敌我双方飞机飞行航迹。萤光屏前，领航员不时地通报敌情和引导我机行动。

16:41 空9师刘玉堤师长来电话：空9师转场机群除留一个中队滞空巡逻警戒外，其余全部着陆。

聂司令员听到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16:42 刘玉堤师长又来电话：聂司令员，请批准我带领8架飞机，升空参战。

聂司令员听到后笑道：你替我留在地面指挥，8架飞机可以梯次起飞，迅速投入战斗。留滞空中警戒的中队可以着陆。

漳州机场的空9师8架米格-17飞机先后腾空而起，抛副油箱，打开加力，扑向敌机。指挥所荧光屏前显示飞机已经到达漳州圆山以东，高度6000米。

陈旭之拿起话筒说：521，左前方15公里处，F-86F 4架，高度4000，航向270，可能来袭我机场。

长江，521明白。正左转。

521，上方有敌机，石棉岭方向。

521，注意警戒、搜索。

我空9师4机上4机下，拉大间隔和距离，正在作急左转，尚未改出。

长江，521发现敌机。525掩护。

三波道里一阵紧促的通话，空中飞行员的呼叫以及口令声，呼吸声不时通过对空台传来，非常的扣人心弦。

设在指挥所里的对空监听台也传来国民党空军飞行员的喊叫声：Fox, Turn right……  敌人长机大声的呼叫着。

情报处宋参谋说：听声音好像是来自新竹机场的第11飞行大队。

我空9师8架飞机追逐4架敌机至漳浦上空，带队长机抓住战机，近距离开炮击落敌F-86型飞机1架。其余敌机向公海逸去。

521 返航，师指挥所下达命令。

晋江指挥所的对空台突然传出一阵紧张的通话：

524， 下降，稳住。

524，舵，右襟……

天河，521呼叫，524负伤，直线迫降……

这是我空9师1架飞机带伤返航。

【战地日记】十七 利剑出鞘

太阳西斜， 霞光把整个罗裳山映的金光闪闪。透光投影的效果，远处紫帽山好像镶了一层金边，美极了。

指挥所里，聂司令员说：我们空军入闽第一周，初次与国民党空军正面较量，以4：0.5首战告捷。极大的鼓舞了我们部队的士气，打击了敌人嚣张的气焰。但是我们指挥中心与各部队都必须很好的总结经验教训，准备与敌人再次较量。

指挥所监听台在回放下午的录音，里面传出台湾空军战管中心的一位带有上海口音的一段话引起我的注意，听起来觉得非常熟悉：“人家是经过韩战锻炼，跟美国人打过仗的……务必小心谨慎……” 我在心里想，这说话的好像是外号“佩刀”，我的大哥。

晚上指挥所例行开作战会议。研究各部队上报的战斗总结报告，经过综合分析。聂司令员做总结：我们采取小机群，多批次，多层次，分梯次投入战区，集中优势兵力于一域，这就叫“一域多层，四四制”；掌握高度优势，垂直上下，不与敌机缠斗，速战速决……  这是发挥我机性能所必须掌握的技、战术准则…… 以上都是我们在朝鲜战场上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

我在心里想，这一域多层，四四制的空战战术，与林彪元帅当年提出的一点两面，三三制步兵战术如出一徹。

这时空9师刘玉堤师长来电话：老首长，我们师今天虽然击落敌机1架，但是自己也受伤1架，太丢脸了。我要求明天向敌人广播，并批准我与敌王牌第5大队大队长双机格斗，决一雌雄。

聂司令员笑着在电话里说：刘师长，你的精神和勇气可嘉，但是你是一个高级干部，怎么可以同一个敌人的大队长拼高低呢？仗有的打。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要好好领导部队研究战术、技术，做好再战的准备。你们漳州机场就是一把利剑抵在敌人的喉头，你们空9师的进驻，就像利剑出鞘。至于你嘛，还是在地面实施指挥……

聂司令员接着说：我们入闽作战，初战胜利，部队士气旺盛，连城的空1师和汕头的空18师算是站稳脚跟了，漳州部队刚进驻，它可与连城，汕头部队形成三角互有掩护。但是左翼总是我们的薄弱环节，路桥机场侧翼掩护距离太远，确有困难……

聂司令员停顿一会儿继续说：为此，我们必须争取时间，使福州机场尽速进驻部队，这样汕头，漳州，连城，福州，路桥形成宽正面，倒三角的部署，互有侧背掩护。然后再进驻龙田，惠安，晋江等前沿一线野战机场。当完成兵力部署后，我们再集中优势兵力，打几次大的空中战役，把敌人彻底赶出福建领空。所以当前不能大干，只能小干，不能决战，只能巧战。这叫“示弱于敌，麻痹于敌，” 不能过分刺激敌人…… 这叫做以逸待劳，积极防御。我们现在必须掌握敌人动态，指挥所和作战处要注意研究分析敌情的变化。加强值班，防敌倾巢出动，那样我将寡不敌众。更要防备敌人对我下毒手，对我实施轰炸，毁我于地面。

谢斌副司令员站起来说：刚才聂司令员的一席话，以精辟的观点，指出了下一步我入闽空军对敌作战的方针，原则和方法，希望大家认真学习，深刻领会……

1958/8/7  晴 罗裳山

我空9师顺利进驻漳州机场，国民党空军如鲠在喉，驻金门部队的家属也开始后撤台湾，台海两岸的局势一度紧绷。台湾方面千方百计要趁我立足未稳，将我入闽空军驱逐出福建空域，为此我们之间展开了一场殊死决斗。这场决斗不仅是军事上的，又是心理上的，更是政治和外交上的。台湾因为与美国签了防卫条约，所以有恃无恐，虽然美国给他们画了一条海峡中线，而且不向台湾提供进攻性武器，如轰炸机等，但是台湾空军一直向我大陆挑衅，企图引诱我空军出海与其空战，并以此挑起我空军与美国空军之间的直接对抗，进而把战火烧向大陆。而我方考虑到美军进入台湾海峡，不希望与美国在台海直接冲突而引起连锁反应，甚至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尤其是赫鲁晓夫与苏联国防部长7月31日访问我国之后，军委对我福建前线空军提出严格的命令：1.禁止进入公海作战；2.国民党空军不轰炸大陆目标，我不轰炸金门、马祖。国民党空军轰炸大陆，我可轰炸金、马，但仍不轰炸台湾；3.不准主动攻击美军，如果美军侵入中国领空，坚决予以打击。为此我空军在空战中受到了束缚，每当敌机向海上逃逸，我便放弃追击，也丧失了许多歼敌的机会。

8月7日上午，在晋江罗裳山指挥所里，聂司令员再次在作战会议上提出：敌人前来挑衅，我们在入闽部队没有全部到位前，必须忍耐。但是在示弱的前提下，也要适当的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孙子兵法提到：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谢斌副司令员站起来说：刚才聂司令员借用孙子兵法来阐述我们当前的作战形势，用的非常恰当，孙子兵法的意思就是：能战，而示之软弱；要打，装作退却；要攻近处，装作攻击远处；要想远袭，又装作近攻；敌人贪利，就用小利引诱；敌人混乱就要攻取；敌人力量充实，就要防备；敌人兵强卒锐，就避其锋头；敌人气势汹汹，就设法扰乱它；敌人谦卑就要使之骄横；敌人安逸就要使之疲劳；敌人内部和睦，就要离间他们。总之，要在敌人没有防备处攻击，在敌人料想不到的时候采取行动。这是指挥员制胜的秘诀。

袁副司令站起来说：聂司令和谢副司令刚才说的是我们制定作战计划时应当遵循的原则。孙子兵法还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这就给我们司令部的参谋人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就是说我们必须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我们要做到掌握敌情准确，制定计划周密，布置任务详尽，指挥作战果断。具体就是雷达和技术侦察要及时准确的提供敌人的情报；作战计划要审时度势制定基本方案时也要做好各种预案；气象部门要准确提供气象预测；领航部门则要正确的引导我机占据有利位置；指挥所更要对各类作战计划和作战预案吃透，才能做到临阵不乱，果断处置，指挥有力。

这时指挥所陈旭之走过来对聂司令员说：雷达显示台湾桃园基地第5大队起飞1批4架F-86，现正向我泉州方向飞来，是否按泉州3号方案执行？

聂司令员思考了一会儿，对曾幼成说：立即按泉州3号方案执行。

曾幼成立即拿起电话对空9师刘玉堤师长说：按泉州3号方案，执行。

漳州机场空9师27团2批8架米格-17腾空而起，低空从龙海、同安上空掠过，直扑泉州。

陈旭之拿起话筒：521、521，F86共4架右前方50公里处，高度5000, 抛副油箱，准备接敌。

长江，521明白。

我空9师27团首批4架战鹰, 迅速爬高，穿出云层，机群飞到靠近晋江青阳机场附近时，飞行员岳崇新率先发现敌机：右前方5公里处敌机4架，请求攻击。

带队长机：可以。

指挥所里的对敌监听台传来台湾空军作战指挥中心发出的声音：圆山注意，2批8架正在向你靠拢Come back ,  Quick…… 我感觉声音好像非常熟悉。

敌机喊叫到：yes, sir。  Everybudy Turn left ，go home。

情报处宋参谋大声说：听声音带队长机是台湾第5飞行大队上校副大队长汪梦泉，这家伙可是台湾的牛X王牌飞行员。

521、521、打开加速器，快速接敌，别让敌人跑了。

长江，521明白。

说时迟那时快，岳崇新驾驶战鹰，压低机头，打开加速器，飞速向敌机冲去。

4架敌机突然看到我机扑来，慌不择路，立即左转，改变航向，向台湾飞去。我9师飞行员岳崇新在其他飞机掩护下，追了上去。距离敌长机300公尺处，果断按下射击按钮，只见敌长机微微晃动了一下。迅速向外海逃逸。根据作战规则，我9师第1梯队4机立即返航。

是役，我空9师27团击伤台湾空军第5大队王牌飞行员汪梦泉驾驶的F-86F1架。

吃过午饭，我们晋江指挥所还是沉浸在欢庆击伤敌王牌飞行员的喜悦之中。

裴志耕副政委到指挥所来说：下午新华社记者要来我部采访，采访不会影响我们指挥所正常工作的。

下午3点，几位穿陆军服装的同志走了进来，我一看觉得眼熟，这不是福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的夏泽同志嘛。去年我来福州出差就是他帮我引见梁灵光副省长的。还有一位女同志也觉得眼熟，再一回想，她叫范秀玉，原来是我们29军政治部《战线报》的记者。老战友相见分外高兴。我们拉着手到坑道外聊了起来。自从1949年金门战役结束后我调到华东空军，就再也没见到范大姐了，记得解放厦门时她拍了非常多的照片，她还帮我在厦门机场北侧钟宅的48.3高地旁照了一些照片，那里是我29军87师登陆部队牺牲最多的地方......

【战地日记】十七 利剑出鞘

范秀玉告诉我：解放厦门后不久，她就调到新华社工作了，仍然是做新闻摄影。这次能在这里相见，真是太巧了。她说：你们空军真是了不起，从抗美援朝，到一江山岛，再到现在入闽作战。建国后每一次重大战役都少不了你们年轻空军的身影。尤其现在，国家已经进入以经济建设为主的时代，陆军许多部队已经没有战斗任务了，我们搞新闻的，大部分战斗新闻都来自你们空军。

夏泽同志说：龚参谋才是身经百战，自从她调入空军，每一次重大战役她都参与了。梁灵光参谋长还为此表扬了她呢。

我们站在晋江罗裳山上，远眺金门岛，想起当年登陆金门的253团的兄弟们，还有我们29军通信处的报务员小张，我们都默不作声，在轻轻的念道：战友们，我们回来了，我们为你们报仇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