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读书的事
从记事至今,对好多当时觉得迫不及待的事,都被迫不得已中日渐消磨了,现在想来好像只有对读书这件事自觉不自觉的从未间断,细细思之,读书之于我,奶奶可谓最初的启蒙。
奶奶是不识字的,甚至连钱都不认识,奶奶对于读书的看重在我看来应该是几十年如一日为爷爷睡前整理枕边的书,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东周列国、历代演义……其实爷爷是没进过一天学堂的,会认字不会写字,当地叫“白识字”,爷爷有个习惯就是睡前一定是要看书的,不然据他讲是睡不着的,这在当时我是想不明白的,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懂了,就爷爷的这一习惯,奶奶每天早晨把书收拾好,晚上又把书放在爷爷枕边硬是作了一辈子,这些书我们姐弟是不能轻易乱动的。
爷爷是个很威严的人,有时会说一些过去的事,影响较深的是说我们家原来藏书很多,除被当时工作组的什么书记每次来借走不还外,剩余的则在文革时全烧了,每每说到此事,爷爷眼里都有些异样;奶奶则不同,常会说起我的太爷是个大念书人,在方圆多少里地是很了不起的人,我的四爷更是了不得,学成归来走马上任不久,不幸得急症英年早逝,就这陈年往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似乎早已植下了“唯有读书高”种子。
那些读书的事
渴望读书的懵懂照样是得益于奶奶,奶奶管学生叫“念书娃”,管学校叫“学堂”,上学是要早起的,奶奶就自然就担负起我不迟到的责任,当时有闹钟是很了不起的事,爷爷为了姐姐上学看时间特意买了一个,是木匠的爷爷花了不少功夫作了一个非常漂亮精致的盒子装在里边,这么金贵的东西奶奶照样是不认识的,就只有靠听鸡叫,看启明星叫我起床了,一般是鸡叫三遍就教我和弟弟起床,不知是奶奶记错了还是鸡在乱叫,记得有好些次都是急匆匆起来到巷子口没动静,奶奶才发现启明星还老高,边抱怨公鸡乱打鸣,边抱怨自己老了,此时回家常常还能睡上一大觉,但上学我好像从未迟到过……
读书之于我,好像真真的成就感是在帮助奶奶卖鸡蛋了,儿时的农村家庭家用好像除了买一些食盐以外好像少有开支,奶奶养的几只母鸡下蛋完全就可以满足成十口人的家用了,帮奶奶收鸡蛋、卖鸡蛋、算账、数钱的事就自然落在我这个闲人身上了,收鸡蛋的贩子通常是自行车上带着两个背篓,为了不让鸡蛋碰破,一层鸡蛋上覆一层碎麦草或麦衣,鸡蛋破不破这在我当时是不关心的,我更关心的是买鸡蛋人手中的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硬币,一分、二分、五分的分门别类,在当时想来那人钱多的真是不能想象,还有一直算得不是很拿手的大鸡蛋一个五分,小鸡蛋一个四分或三分五厘、又是什么四舍五入的问题,尽管频频出错,但在奶奶看来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事了,尽管当时我还没有上学,就在这卖鸡蛋中我已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读书所带来的成就感了。
那些读书的事
现在不知为啥还会想起,我的并不赞同“文章都为稻粮谋”,但儿时的点滴往事去又是那样的真实与真切,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全学区举行的抽考中我以第二名的成绩获得了五元钱的奖学金,用红纸条捆在一起的五张一元的纸币,那时的感觉不光是比卖鸡蛋小贩手中的硬币多,甚至还多于当时表彰会上给优秀教师奖给的暖水瓶,那天刚好父亲要带我看医生,来学校接的我,当时班主任看着父亲远远的就喊:“娃娃奖钱了,高兴吗?”父亲在自行车上边走边点头说:“高兴、高兴!”不记得那次看病是不是就用这奖金付的药费,但让我最不能忘记的是父亲原来也是很可亲的,更何况对根本不知道读书要干啥的我能坚持读书到现在确实是莫大的帮助,在那时,我甚至对“书中自有黄金屋”都有些懂了。
我的成绩只能说是时好时坏,在小学五年级父亲因意外住在了医院,也正值村里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辍学出外打工风气正浓,幼稚的我便也有此想法和母亲商议,她坚决不同意后便开始逃学,记得那个中午大热的天,母亲是用柳条儿撵着要我去学校,最后我在哭,母亲也在哭,从此我又开始慢慢安心上学了,家里接二连三的事让我开始了一种半耕半读的生活,最终也没能考上最好的高中,所以只能在当时最差的高中就读,当时学生很少,学生没有能考上大学的,反倒有好几个老师却考上研究生深造去了,此事于我,随着家里情况的好转,慢慢也就全力以赴投入到学习中了,但至今难忘妈妈的柳条儿。
那些读书的事
父亲从记事起一直在为我们姊妹的生计疲于奔命,偶尔也会检查我的作业,记得有一次,我在作业上多写了一个“的”字,他边骂:“结巴吗!”把我的作业撕掉让我重做,重做一边,在当时感觉是特别特别冤枉的事,但又不敢哭,也不敢造次,一笔一划的把作业做完了,已不上学的姐姐好像当时有些幸灾乐祸,不过当时可能看谁都不顺眼吧!这份作业居然还因书写认真获得了老师的表扬,从此我的作业,以致学习的动力便来自第二天老师能表扬,这使我很好的度过了识字阶段,以至养成了现在做事还算严谨的习惯和相对看得过去的书写,至于后来父亲身体不好放学回家我干活他蜷在炕桌旁替我写家庭作业(主要是大楷、小楷)的事,至今想来是多么的无奈啊!
小时候不像现在电是经常供应的,学校也一样,去得早了常常会黑灯瞎火的,为此父亲给我在装胶水的铁盒子上打孔镶上用薄铁片卷成的捻子制成了小煤油灯,这在当时简直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除精致外,和其他同学用牙膏皮和药瓶子做的相比,它确实太省油了,就这盏灯一直陪我到考上大学,小油灯至今还在,给儿子说这些事他是不明白的。
和爷爷一样,父亲也有睡前读书的习惯,但所不同的有二,其一是他只读了一本书,三国演义,至今还保存得好好的;其二是他的书现在孙子们是可以乱动的,不知这是庆幸还是不幸……
那些读书的事
至今,从内心深处有一个情结——把自己始终当过念过几天书的读书人——但真正就这经历实与书香门第无缘啊!但这一种情结就是在这样的家长里短中与日俱浓,每每想起旧时家中藏书被焚,甚至与中学的一个好友约定,将来参加工作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部买书,我不知道多年不联系的她如我一样也被这世俗同化初衷,和父辈一样奔于柴米油盐…
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为我的儿子、学生;为自以为读过书的读书人;为日渐被冲击的读书人情结想起那些读书的事。
是为文。
张佩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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