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快乐，就让我更悲伤

读《皮囊》有感

为了更快乐，就让我更悲伤

活着是一场修行，绝不是一句空话。

大悲痛和大欢喜原是一体，可是欢喜却并未给一些生命的悲伤找一个出口。读蔡崇达的皮囊，几度被一种强大的悲哀感深深笼罩。人来人往的街头，上上下下的地铁，不停地陷进生活的悖谬里。

有好多话永远解释不清，也没法懂；有好多事流浪狗般走过，没有人会在意。除了当事人那关乎生命的质问、难以挣脱的梦魇以及暗沉而绝望的妥协，又成为了生活的另一个笑话，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对这些小人物的命运真的是感受太深，本也活在村庄。村庄的生活不是不美好，只是小世界里的小心灵总想要去看外面的大世界，父辈们风餐露宿的日复一日与目不识丁地被欺凌，成为村庄教育里不要为农的缘由，与走出去的光荣借口。然而，无论有否跨过这场心灵安全的防线，生命都协同着悲伤。缺少体味不懂感知的生命，终是如同无数个父辈出卖劳力结婚生子，活在一点一滴与现实的对垒中；用尽全力头破血流最终败去的冲刺者，不得不接受生活的真相，却也因为有所觉知而痛苦不甘；奋斗滚打击破对手终于挤进名额的远行者，家乡的烙印深入骨髓，即使身在都市却从未融入过灯红酒绿的繁荣里，并以深刻的视角密切感怀着村庄人的苦与悲。

村庄是与生俱来的。你不会忘记一些无知里的疼痛，你不会忘记一些目光里的沧桑，以及风靡街巷的谈笑、嬉笑怒骂的生命。尽管它有百般的疮痍，但如同作者，我爱这样的村庄。正是过早地明白生活的艰辛，修得一身坚韧柔和的性情；正是深刻体味过命运的苦涩，无比感谢如今衣食无忧的幸运；正是见过太多难以缱绻的无奈，拥有了容易的感动和悲悯的视角。活在村庄，我见过春见过秋，见过风吹草低的田垄，见过蝉鸣柳绿的盛夏，见过落叶里的风光与沧桑，和路灯里大雪银的光。只有活在村庄的人，才能明白这份村庄的情感。

我是如此热爱村庄，爱它的真诚爱它的淳朴爱它自顾自的姿态，当然也有近乎无赖的冷漠。你不知道它曾埋藏过多少青春的梦想，它曾寄托过多少成长的生命，它曾担当过多少回不去的故乡。它就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对无数的无奈与夜晚的哭声，从不声张。村庄吞噬过很多人，遗忘过很多故事。

香港阿小的真相，再次将我带回到旺角那破败陈旧的低矮楼房。很多人说着购物之城的繁华，我也终于在书中的现实里看到了一样的香港忧伤。有些无奈，有些心酸。原谅我只能看到小人物的悲与痛，毕竟我只是个小人物。有着兔唇的天才文展，超乎年纪的生命考量与未来规划让他成为村庄孩童的光辉，然而终是敌不过外在世界对身体残疾的摧残，最终活到落魄的灵魂。永远拥有生气和远方的厚朴，并未找到逃离的路途，最后一丝对北京这座城的仰望撞上父母从未理解过的诚实与愤怒，撞碎生命。

这些童年的玩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疏远作者。除了理解，就是悲哀。一样的努力却换不来同样的结局，黑狗达过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在他们眼里以一种命运眷顾的缘由完成了他们期待的逃离，抢了他们的梦。他们都选择用一副骄傲的姿态来掩去自我的失败，不要对比，不相见。他们都太执着，太过热切的目的与梦想如一把熊熊烈火，烧掉了他们对未来仅剩的希冀。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的命运，旁观者有种空洞的无力感。黑狗达不得不远离他们的人生，只是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刻，不禁质问起生命的理由。

只是，身在城市身在他人梦里的黑狗达，又何尝有个容易的生活？他们不会想到作者流落街头的艰辛与早出晚归深夜伏案的努力，他们只愿想象作者那如梦似幻的远方。对于这些执念的选择，只能理解，不能言。毕竟，走出来的是作者而不是他们。也许黑狗达能做的，也只是停下来，写写他们的追逐与悲伤，以及自我的懂得与心酸。

记得曾经，同事推荐一篇关于教育的文章。西方教育讲求自由，中方教育注重规范。各有利弊各有痛楚，一致最终走向末日殊途。人是情感的动物，因而荒凉。万事不可执著，执迷一方终成心魔。宇宙从来不讲情面，该怎样活从来不自由。如若没有能力高傲出离，那么必须学会微笑与放下，坦然与安于。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因为艰辛而对你多好，所以你只有靠自己的力与叫嚣着的心灵达成和解。来自村庄的阿小、文展和厚朴始终陷在自我堆砌的理想，最后失重于生活。

能改变这些的，唯有读书。读书会带来幸福感，给人安定。然而读的越多，深入的越多，越有生命的荒芜感。幸福是因为找到自我活着的方式与姿态，荒芜是明白无法改变的苍白与无力。被读书改变的，除了作者，还有我。那些为书里人流下的眼泪，却让我看清自己，生命里的不舍。那些书里生命的低低絮语与无言痛楚，却让我学会倾听内心的独白，日复一日与自我相安。书本带来的，除了感知的能力，还有不再深究的妥协。妥协的不是真理，是生命之悖。

能够读书，是幸运也是不幸，但为了这幸运愿意更不幸。读书让人远离寂寞，远离空虚。与书本相伴，每天能够多一点儿快乐，再多一点儿悲伤，月月年年的承载让心灵更轻也更重，让灵魂更丰盈。村庄的往事白驹过隙，村庄的生命白云苍狗，让人又爱又恨，又幸福又悲伤。如同书本。但是就像庆幸活在村庄，同样庆幸留在书本。愿我永远都能感知那份疼痛，永远手捧一掬黄土。

大悲痛和大欢喜原是一体。那么为了更快乐，就让我更悲伤。

【素安然】

一个真诚的写字人，横冲直撞在生活的诗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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