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先生咳嗽有一个多月了,刚开始医生给他开过一些中成药,咳嗽有所缓解,但是一直没法断根。
这几天毛先生的咳嗽忽然强烈起来,晚上咳得无法安睡,小脸蛋眼看着就尖了,小身子骨上那层单薄的肉肉更见单薄。
我思忖着他的咳嗽有点拿不准,还是带他去看看西医吧。
毛先生一听说要去看医生,马上紧张地问我:“要打针吗?”
“我不知道啊!这要看医生怎么诊断!”
“真的要打针吗?”毛先生对我的答复一点也不满意,想继续确认。
“我真的不知道啊!如果医生认为不需要打,那就不打针;如果医生认为你的病需要打针,那就打针,因为打针对你恢复健康有帮助啊!”
毛先生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跟着我往医院走。
看病的是一个老医生,他诊断毛先生是患了支气管炎。
毛先生问老医生:“要打针吗?”
老医生一边埋头刷刷刷地开着单子,一边回答他:“不用打针,喷一下喉,开点药就可以了!”
“喷喉?喷喉痛不痛?”毛先生扭头问我。
“不痛的,就是在嘴巴里喷一下,很快的。”我以为就是像长口腔溃疡那样子,拿药水往嘴巴里一喷就完事了。
“放嘴里含10分钟就好了,开的药有些医保报不了的哦!”老医生头也不抬地纠正我的说法。
“嗯,好的!”我话刚说完,听说不用打针,刚轻松起来的毛先生一下子又掉进紧张里了,他扯着我的手害怕地问:“是不是和那边那个BB那样子啊?”
旁边的治疗室有一个小BB正哭得撕心裂肺,两个大人一个抱着她,一个手里拿着口罩给她做雾化。我们刚进来就看到小BB在拼命扭动脑袋和身体挣扎着不肯做雾化,嚎哭的激烈、凄惨程度让毛先生感到胆颤心惊。
“嗯,应该不是一样的!她的是喷雾,你的是喷喉。”其实我也不知道喷喉是怎么喷法,但是总得要平缓一下毛先生的情绪。
毛先生不大相信我的话,扯着我的手扭扭捏捏地闹情绪。等我去取药的时候,我发现毛先生双手趴在柜台上,把头埋在双手间,一声不吭。我把他搂过来,问:“你是不是有点害怕啊?”
“我很害怕!”毛先生呢喃着说,两眼汪汪,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
“医生说了一点也不痛的,妈妈会陪着你的!”我的安慰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毛先生还是怕得要命。
护士拿着喷喉的仪器过来,然后拆开一个包装袋,从里面掏出一根胶管,叫毛先生含在嘴巴里。毛先生害怕极了,一只手不停地推开护士手里拿着的胶管,一只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
护士跟毛先生解释:喷喉一点也不痛的。毛先生什么也听不见,摇头摆手拒绝把胶管含在嘴里。
毛先生抓住我的那只手冰一样冷,我顺着他的胳膊摸过去,发现他整只胳膊都是冰冷的。
护士的解释,我的安慰劝说,毛先生充耳不闻,他陷入了恐慌之中。我紧紧握着毛先生的手,希望能给他力量和支持。
僵持了一会儿,护士有点不耐烦了,提高了嗓门命令毛先生:“张大嘴巴!含着喷口!”毛先生愣了一下,嘴巴乖乖地张开了。护士把仪器打开,有很多雾状的气体从胶管喷出来,护士再次命令毛先生:“吸!”毛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看他没有什么表情,连忙问道:“一点也不痛吧?”
毛先生摇摇头,含着胶管咕噜咕噜跟我说话,听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毛先生放下胶管,喷出两个字:“纸巾!”然后,又赶紧用胶管把嘴巴堵上。
毛先生一手扶着胶管,一手拿着纸巾擦流下来的口水,见我奇怪地盯着他,毛先生笑咪咪地看着我。
后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毛先生上次拔牙的事情,我跟毛先生说:“上次拔牙的时候,刚开始也是好害怕啊!可是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同意医生伸钳子进嘴巴里拔的时候,我们还在和医生说话,医生就告诉我们已经拔完了!”
“是啊!那次就痛了一下下!”
“那你有没有觉得,下次再遇上这么让人感觉害怕的事情时,我们先不要马上退缩,坚持一下下,尝试一下下,就会发现,事情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呢?就像今天的喷喉,没喷之前,我们以为会很痛,很害怕,但真的去尝试一下,发现原来一点也不痛的!是我们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
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毛先生有些不好意思,拍打了我一下,讪讪地笑着。
这样的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即使身为成年人,当我面对自己的恐惧时,我并不会表现得比毛先生更勇敢。
克里希那南达说:恐惧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孔不入,喋喋不休的头脑、焦虑的情绪波动、成天劳碌匆忙、无法安住当下、突然逃开或长期退缩、爱发脾气或暴怒攻击、喜怒无常、长期上瘾或沉溺于特定行为……这些生活方式和情绪状态的背后,都隐藏着许多我们尚未意识到的恐惧。
我们的恐惧有诸多起源,有些可能是来自我们小时候或者过去的生活,有些也许遗传自家族传承的集体文化,我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恐惧所有的根源,但无论如何,重要的是不再否认自己的恐惧。
压抑或是逃避内在的恐惧根本行不通,因为恐惧会不断地以出其不意的各种方式出现,影响我们的关系、工作和生活,除非我们能释放和转化它。
要允许且接受自己的恐惧出现,对每一个人而言,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觉知。但是,当我们鼓起勇气跳进恐惧里,也许我们就有机会发现,恐惧里面什么也没有,是我们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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