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还是希望由你为教宗方济各塑身。” 神父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肚皮前面,他戴着一副复古精致的金框眼镜,透过镜片,他眯着一双慈祥的小眼睛,用流出真诚的眼神望着邹博纳,一字一顿地说:“教会已经收到了消息,封圣仪式将在新年的4月份举行,具体的时间我还需要跟主教进一步求证。”
“神父,命运把我引到这里,不管过程怎样艰难,我肯定尽我所能。如果时间确定是4月份,我需要赶紧做安排。”邹博纳今天精神格外抖擞。周日一大清早,邹博纳打电话通知她有偿加班,穿厚一点,要出差。左一 一有一个做老板公认的优点: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她从来不多问问题,至少交代下来的办的干净利索,实在办不了才会问老板。出差,她以外要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像是古墓或者是其他雕塑馆,没曾想居然来了教堂,他想老板不会想给自己洗脑,加入天主教吧!
过了一会儿,教堂里面圣洁的音乐悠悠地响起。人流从光明的入口陆陆续续进入到教堂中,不一会儿,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就坐满整个教堂,大家面露温和的神情,不紧不慢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或站着,或坐着,也不交头接耳。左一一自始至终都觉得是老板有意安排,目的是让她成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这让她内心有些抵触,如果留在拾忆的代价是给自己胡乱安一个什么信仰,即便她非常喜欢拾忆那样有条不紊的工作环境,依她的原则,肯定不干,回去就可以辞职。当下,她还是压制着心里的不满,乖乖地跟在邹博纳的身边,走着她不怎么明白的流程,照着身边的人做些手势。
邹博纳悄悄地观察着左一 一的一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从心底里认可左一 一,并认定她是可以帮助他的人,但是,他不确定左一一是不是愿意那样做。他得小心翼翼地引导她,最后,让她从内心里认可,自愿去帮助他们。在心里,他也害怕把事情搞砸了。所以,他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告诉她。
“一 一,做完弥撒,我带你见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孩儿。” 邹博纳略微完了一下腰,俯下身来,在她的耳旁小声地说。
“哦哦!”她迎合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停地嘀咕:这是要带我去做啥入教仪式吗?老邹实在太专断了,左一 一啊,你得想个招,最好可以婉拒,不得罪老邹才好啊!
“弥撒马上就结束了,我去跟神父打声照顾。你如果觉得不习惯,可以在门口等我一下。”
“哦哦!那我再门口等你吧!”
很快,圣洁的乐声停止了,转而是轻快愉悦的曲子。邹博纳走后,左一一便径直去了教堂大门口边呆着。等了好一会儿,邹博纳走过来,前面还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她端坐在轮椅上,满面春风,齐肩的短发修饰着她巴掌大的脸,女孩散发出来的气质,让看到她的人都如沐春风。他们走来,渐渐地,女孩的脸变得更加清晰了,干净的面庞,宽窄适宜的额头上挂着两道自然的弯月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纤细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泛白的樱桃小嘴。面容虽未施粉黛,却能让人在人海当中一眼看出来。左一一确信,如果她穿上古装,一定就跟画儿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一样。
“你好,一 一,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听邹老师说到你了,你真有书香气质,邹老师说你是从意大利回来的,如果你用英文名的话,可以叫我Christina.我的名字叫康小溪。” 说着,小溪伸出右手来,表示要和左一一握手。她说话的声音和泠汀的小溪一般,空灵而且清脆。眼前这个女孩,让左一一想到了“美好”两个字。她赶紧上前两步,几乎是同时快速地伸出两只手,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小溪的手,左手包住她的手背。
“小溪,你好!我想说用‘美好’这个词来形容我见你的第一感觉了,你让我心里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欢喜。”左一 一望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脱口而出。
“谢谢你,你这么说,让我有些害羞。”小溪望着一 一,又回过头来看看邹博纳说:“我跟邹老师认识差不多6年了,只不过我中间一段时间去了新加坡,这次回来,是因为要完成李红英老师的愿望,我们希望你也能帮助我们。”
左一 一更加莫名其妙,脑袋里装着无数的问号。“额...我要怎么帮助你们呢?鸿应老师又是谁?”
康小溪,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邹博纳说:“邹老师,你之前没有跟一 一讲吗?”
邹博纳摸摸头,有些难为情地说:“一 一本身没有宗教信仰,而且没有意图想要皈依某一个宗教。所以,我一直也没有说, 不知道怎么说,今天带一一过来,我觉得大家可以告诉她。”
左一一抿着嘴,皱着眉,黑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她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今天所有的谜题就将要解开。
“你们是走上来的吧?我开车上来的,走吧,我带你们去鸿应院长那边。”
小溪开始推起了轮椅,转向,拉靠背,动作十分娴熟。邹博纳示意左一 一向前,一 一望了邹博纳一眼,跟上去,出了门。
左一 一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那天去的是户县蒋村镇的中华圣母山的教堂,被中国天主教会定为朝圣地之一的教堂。开山鼻祖是意大利的戴夏德,他1915年来中国,1917年到的陕西,此后一直当地传教。戴夏德不仅为户县修建了那座极具影响力的教堂,也给当地的带去了物理学、机械学和电学等。那座历时百年,风雨飘摇,中间经历了各种变故,最终保存了下来。
一辆蓝色的大众高尔孤零零地停在山头,那块平整的土地上面也只留了4个停车位,从停车位看山下景色十分萧索,连绵不绝,到处都是枯黄的景象。偶尔也会看到一丛,甚至成片的翠绿,那些大都是镇上的村民们种植的退耕还林的松树。康小溪推车到车前,左一 一大步向前夸了两步,准备上前去帮她,却被后面的邹博纳一手拽住,左一 一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邹博纳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小溪先打开了车门,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她咬了咬牙,整个双手支撑起下半身的重量,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把臀部移动到了前座上面。她把整个重心往前倾斜了一点,瘦小的双手牢牢箍住毫无知觉的下肢,咬紧了牙关,一瞬间,双腿被移到车内,摆正了。她再一次斜倾把头伸出车外,艰难地把轮椅拽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伸出的左手使劲儿往下够自机动轮椅的开关,她的头和身子几乎就要埋进双腿之间了,终于够到了。“砰!”自动轮椅一下子收缩了,她双手使劲儿挤压了收缩了的笨重的轮椅。再一次,她咬紧牙关,把整个笨重的轮椅拽上来,从座位一旁的空隙处安放在后面。当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脸已经涨的通红,冬日里,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张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细小的汗粒。
“好了,你们上来吧!一 一你坐在副驾上吧,我们把邹老师赶到后面去。” 小溪扭过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望着在一旁看傻了的俩人。
“嗯嗯,好嘞!” 左一 一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副驾那边跑去。不能走动,世界是怎样的?她此前从未思考过。一个花样少女,不能行走、奔跑,生活将是怎样的感觉。哪个冬天,她的心被刺痛了,眼眶有些温暖。车安静地在下山的道路上行驶,两旁的光秃秃的景象让左一一的心不得安宁,她想问什么,但是她又害怕说错了什么,索性她就忍住先什么都不说。
“一 一,邹老师跟我们说过你,我们都很期待见到你。如果邹老师什么都没跟你说的话,我猜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不知道从哪儿问起吧!那我先说说自己的经历吧!” 康小溪盯着前方,温声细语地说着。
“我在新加坡工作,我的工作的语言编程。我喜欢唱歌跳舞,跳舞嘛!都是历史了,自从坐上轮椅,就已经把这个曾经的最爱放弃了。好在我还可以弹琵琶,最熟练的曲子呢,是《琵琶行》,嘿嘿!我真的很喜欢林海的创作。”
“你以前是可以走的吗?”
“对啊!在韩国釜山国际高中上上学之前都是好的。那时候喜欢舞蹈,也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小溪神色露出一丝留恋的微笑,接着说道:“高三时,学习压力非常大,成绩倒退了。加上后来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的男朋友和自己最好的闺蜜好上了,一时间接受不了,受到刺激,最后就这样了。医生说人体里都有一种隐性的因子,过度的压力和刺激都会导致爆发。”
“这个两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左一 一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狭义的一面了,她一边说,还一边气愤地拍自己的大腿。左一一曾经也因为训练不当,导致自己最后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爱而不得,她能感受到,却肯定不如小溪那样深刻。
“嘿嘿!以前我也很恨他,也恨自己的好朋友。你知道吗?一 一,我被妈妈从韩国接回来之后,一直都想要自杀。为什么那一切都要我去承受,我抱怨过命运的不公。我原本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没有了父爱,最后还要夺走我的自由,夺走我的健康,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为什么会是我?妈妈为了我,从电力局辞职,成天守着我,她害怕我真的要抛弃她,留在一个人在世间受难。” 康小溪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但后排的邹博纳知道,她现在手握方向盘的力量比之前大很多。
“什么给了你力量呢?是你的妈妈吗?”
“妈妈,给了一个我为什么活着的理由。也许,我要为她而活,继续忍受痛苦,活得像行尸走肉。直到有一天,一位老人家到了我们家里......最终,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主的意图,我需要去接受生命中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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