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都市丛林,混凝土与钢筋铸就的奇观久了,你也许就不会去想更好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高耸的楼宇巍然不动,每一扇窗子里时幻时灭的灯光,犹如在银河里摇摆不定的星辰。街道延伸至目光之外,平坦而宽阔,坐在车子里的人淡定自若。这似乎构成了一种亘古的愿景,都市里的人生没有崎岖,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一切都是被打点好的。而这一切的前提只是,你要找到自己的路。
见闻街道似乎永远不够宽,车子总是挤在一起,有时甚至艰难前行。车子走的越慢,人们就越焦虑,如果你从窗子向外望去,沿着公路延伸,车尾灯光由疏到密,在视野尽头汇聚在一起。最理想的情况是,漫长而宽阔的公路,只有你一个人驾着车子,一路飞奔,至于去哪,你并不在乎。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夜里,跑车只有在夜晚才能亮开嗓门,粗砺的吼叫刺激着人们因迷醉而疲软的神经。明明惊醒了熟睡的人,车子里的人却还在梦里。
硕大的城市,大到只要离开自己的熟悉范围便会惊慌失措。写字楼、公寓、出版社、酒店、饭店……一座又一座楼宇连在一起,构成了城市的背景与基色,其间填充了一些绿色。行道树作为被巨大建筑骑在跨下的自然力量,其最大的职责就是为格子里的人们遮风挡雨,提供一种欣赏。我们透过窗子欣赏着窗外的一点绿色,像欣赏夹在书页里,被风干的银杏。
偶有大风袭来,只有那一点绿色会浅浅摆动,成了唯一裸露的,具有生命力的生命。人们则囚在写字楼里,由电梯送进各自的位置,犹如一个巨大又精细的消化系统,人们敲打着键盘,起草文件,为巨大的城市提供养料。唯一不能被消化的,就是行道树、公园的植被。人们身着五颜六色,最后只有绿色长青。
每天醒来,看着阳光透过窗帘。被过滤的阳光褪了鲜亮的外衣,只剩下温润的胴体。它像房间里默默注视着你的魂,不惊扰你在梦里的世界。没有任何胃口,大脑昏沉,还残留着昨夜的思量与臆想,黑夜与安静是怪念头的土壤。缓缓吞咽食物,牙齿只是走个过场。于我而言,如果一个胶囊能提供全天的能量再好不过,然而有时,咀嚼却能给人带来某种满足。
这种满足感最早来自吃口香糖,乳白色的胶质里裹藏着紫色的葡萄酱汁。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果香充斥整个嘴巴,连唾液都是甜的。不停地吸吮这种奇异的味道,越是甜就越是要咀嚼,毫无保留。直到嘴巴也因过度的咀嚼而酸痛,软糯的胶糖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生硬的、浪费口水、没有任何味道。
起身后的第一件事是摸索手机,毕竟对自己问早安总会显得有点奇怪。手机,也许是和人最默契的机器吧,电视太笨重,台式机强迫我们靠近它,书籍则早就闲置在书架上,整齐划一的铅字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只有手机,藏着无穷尽的信息,那里有游乐场、爵士乐和流行歌曲、熟识却不见面的人的近况。我们看着他们跳舞,看着他们看的电影,看着他们读了书,看着他们喜欢吃的东西,看着他们的观点。以前,我们依靠手机保持联络,现在,我们仰赖手机过着同样的生活。
我也是万千偷窥者之一,自从有了朋友圈,手机便承担了快照的任务,像截图一般,留下生活中最靓丽的部分。书和咖啡,炫酷的机械键盘,吉他和古筝,大理的古镇和法国的蓝天,女人惊喜的表情还有微笑。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些带着口罩,有些不带。人们没有表情,因为找不到笑的理由,也许是因为笑起来是很麻烦的事情。但我们总需要笑容,索性就发在朋友圈里,微笑很美,不用发自内心的也是。在茫然都市的语境里,它只是一个代表友好和魅力的符号。
公交车和地铁里,人们像被封在罐头里的沙丁鱼,我听说在4号和14号线有可能无意间遇到在这座偌大城市流浪的书。起初我感到兴奋与神往。每周去一次单读或者三联书店已渐渐成为我的习惯,而这一次,与书籍的不期而遇像是一场邂逅。但这一切都过于理想和浪漫,毕竟,在电子空间全面覆盖的时代里,捧着纸质书的人简直成了异类。地铁里人们的身体不情愿地挤在一起,你休想用一本书来与别人隔开距离。
不出我的意料,很快就有针对这个活动的质疑与分析。从用户心理到运营技巧、名人效应,一切都凝结成一路段子,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自此,一切关于书籍的所谓美好想象瞬间化为泡影,我们似乎越来越脆弱,在各种信息和情绪之间摇摆,到了快要迷失的境地。
所以在逼仄的公共空间里,还是看一眼手机来的实在。人们耽于这种瞬间的满足,至今还是那个商店里为一块糖而苦恼的小孩。只不过,人们在吃完糖后并没有像小孩子一样快乐,单单一块糖、一顿饭、一个吻不足以填补。填补什么呢?没人知道答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