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有想过，一毕业就来上海的。
要不是经历了公司复杂的政治斗争，在上海短短4天寻得一处令我心安的落脚住所，我是不会一毕业就来上海的。
去的第一家公司是一家新媒体运营的公司，老板见过我的帮其他企业做的微信运营作品后，要到我微信，在微信上说，对我很有诚意，希望我能过来。
结果我去那呆了一天就离开了。
原因很简单，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这种全是女孩子的氛围啊。
太嗲了一点。
我呆了一整个大四的部门是ERP，大家习惯就事论事，按照流程方法做事，讲逻辑，讲工具。
但是新媒体公司清一色女孩子，中午的时候谈论包包，收到快递直接拆包装试新的黑色高跟鞋，整整一个小时耗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当季打折热销品上。
还真是，做不到。
第二家公司是一家APP外包公司，我去做产品。
结果在这家公司呆了1个月零10天我就走了。
进这家公司是出于，1 看到公司会议室里写着各种项目进程，让我以为这是一家做事有流程与规范，同时接到很多项目的公司。 2 面试我的Tina是个很nice的人，在工作中，有个你觉得有经验，你觉得OK，能让你信服的直属上司很重要。 3 公司的HR姐姐很漂亮。
进去后我才发现 1 公司白板上写的项目，都是过去公司接到的，之所以一直写着不擦，是为了展示给客户看，证明公司绩效不错 2 Tina在我进去一个月后离职了，大概也是看清了公司的真相 3 HR姐姐是个毫无人事经验的人，为人处事上并无特别的魅力，看了十几天，她的年轻美貌便对我毫无吸引了。
在这家公司1个多月，我帮老板谈成了50万的单子。曾周末加班到12点画完60个APP原型页面，也曾在谈判桌上，经历双方就一款APP的价格从50万砍到38万的商业拉锯，修改合同，和客户一条一条的对商务合作条款，也曾深夜和以色列的客户Skype，翻译长长的英文商务函。
老板也很知趣的在我把单子谈成后的第二周发来邮件，加了2000块的底薪，提成变成2%，说只要达到每个月的几十万的单子数额，我每个月的工资会是1.2w+。
在Tina走的一周后，我开始严重头疼。公司老板大概看你懂得说话，声音好听，有谈判技巧，会分析需求，就希望你能去做销售。但是擅长这些，并不代表我愿意做这些。我请假请了2天，整整2天睡在家里沙发上头疼。
说实话，我不太想做个挪地方的人，总想着说，天啊，你能不能找我找到一家靠谱的公司，然后我可以只为这家公司效力，使命必达，不用考虑其他的事情。
在这家APP公司我也努力过，后期常常累到直接在回来的地铁上，没有座位就坐在地上睡着。到了终点站迷迷糊糊的被乘务人员叫醒。没有人教，自己模仿了十几款app画出客户要的三级分销系统的界面设计。学一些软件后台，服务器的知识，做翻译，做图表。
但是很不幸，遇人不淑是总会发生的。公司20人不到，老板小家子气，Tina走了后，让我觉得公司一个有能力有远见的领导者都没有。公司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我的第一家公司都在新三板挂牌了，我不可能在经历一家还不错的大公司后，还能心平气和的留在一家在制度流程做事方法办公条件远远不如上一家公司的地方。于是在老板死命劝我留下来后，我还是果断走了。
老板开始是这样劝，你为什么要走，薪水也给你加了，我过去从来没有在试用期就给人加薪水的经历，整个部门就你的提成最高。
我内心很想说”因为公司不好，小公司本来一切就不够好，没有什么留人的资本吧。我就是要走啊，你很烦欸。“ 但是当然不能这么说，毕竟公司还扣着我的离职证明和工资。
老板继续说道，你看，很难得有这么一个赏识你的老板，我还打算手把手教你一些商务上的事情，还有技术部有部门主管Neo，你又不是已经到了一个天花板的位置，在这里你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的。你虽然很多方面不错，但是你有一点不好，不够圆滑。你看上次那个50万的单子，后面P总给你打了10几个电话你不接，短信微信你不回。还劳烦他亲自来一趟，也就是P总脾气好，被你碰上了，把这个单子给我们做，你下次不能这样。我也不是叫你变得圆滑，就是有些为人处世上面你没经验，我也可以继续教你的。还有你上次不是头疼请2天假吗，我还给你发微信问你了，你都不回我，你调子比我高啊。
我头疼地面对老板贼溜溜的小眼睛，还要一面附和一面客气的说，对。老板你说的对，有道理。但是Tina走了，我对面桌子现在没人了。
老板：那我搬去坐你对面啊。
我：老板，Tina是女的，她好看，你没她好看啊。
老板：那我去整容好不好。
我：........
老板：你再好好考虑下，问下你的那些长辈，不要问些同龄人朋友，看我跟你说的东西对不对，有没有道理。你参考下长辈的意见，然后晚上再给我答复。
时间线就是头疼请了2天假，然后在这家公司呆了3天，我就走了。之所以呆3天，是因为头疼回来后的那天上午，我去别的公司面试，然后被录用。当天下午回公司请辞，但是，试用期间离职是要3天后才能走的，合同上规定的3天交接时间。开始我倒是想的很简单，交接什么。不交接。大不了这个月工资我不要了啊。
Tina教导我说，不能这么冲，正常的人事流程还是要走的，都在互联网漂，以后大家说不定还能碰到，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台面上不愉快。反正新公司决定要你的话，3天他们肯定也是愿意等的。最后这句话让我决定，还是在这家APP外包公司呆完这3天。离职的那天，立马删了老板和漂亮HR姐姐的微信。
说起新公司，也就是我来上海呆的第三家公司，主管S是个穿白衬衫的人。S只是简要的问了我过去做的东西，然后出了2个互联网产品的考题，我觉得自己当时支支吾吾，没有说到什么点上，然后他帮我解了围，总结了那两个考题的答案。接着问我有没有看过公司的官网，我说，只看过公司的微博，恩，有点文艺。然后他笑。接着S问说你懂xmind，axure 和后台吧。我说我懂一点。"你英文还可以吧"，我说，还可以。"你平常看设计的书吧?",我说看一点。S说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我说，没有。S笑，然后S说，下周来上班吗？我说好。接着我就离开了。
这个过程太简单，以至于我入职一个星期后还有种主管S是不是脑袋抽了，才招我进来，或者他是不是太仁慈，就放我进来。我去拉钩这些招聘网站上看过，是知道我面的这个职位，起码有30多个人来过，他们都无疾而终了，那么你也是对这个职位有所要求的，所以我好想知道你是如何在短短不到20分钟内确定我可以胜任的。
我来的第一个任务，让我活活忙了23天。是画一个网站的原型初稿，包括个人中心，后台界面等等。我之前没有做网站的经验，而且因为产品部的经理们一个是学视觉传达的，一个是学设计的。所以对于界面交互，布局的美观程度十分重视，产品逻辑只是设计产品的很小的一部分，我要花更多的心思在布局交互上。
而我实在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觉得眼前是高山，按照我对自己的能力评估，似乎没办法达到理想要求，我有点想要放弃。这时候，我想起我之前看过的鸡汤。人的大脑潜力只开发了10%云云，于是我网上去查证，发现这种潜力10%之说是假的，没有科学论证，我在想，也许我的大脑早就开发了很多很多，现在做成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如何是好，我不能留在这里了。然后我又开始怀疑S，我是觉得S会不会太草率，怎么能判断我就是你需要的人呢。除了在面试的过程中，我和S对话，他总会笑之外，我的面试表现无其他关于产品的亮点。特别是关于两款APP的对比什么的，我并没有答出来。
我实在是疑惑的很，在某次等到他和技术部C下班，我跟在后面一起。过马路的空隙，他和C分开，我向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发问，主管，你会开除我吗？我问前同事，你会不会2天就开除我，然后前同事安慰我说，没有公司会在第二天就开除人的。主管的第一反应是笑，然后接话道，所以第三天就会开除人了是不是。
我们的地铁在不同方向，人很多，我独自走到另一边乘地铁，他和C在对面，我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向我挥手表示再见。虽然不自信的困惑还是在那，但是有了些许安定的感觉。
我把要画整个网站系统好难啊，我没有经验也完全不会的事情告诉我的前主管，前主管只丢下一句我是那种必须抛到水里才能学会游泳的人，就消失了。
这家公司离我住的地方一站地铁，3km不到，走路25分钟。相比于之前的23km，14站地铁，1个半小时路程的APP外包公司，这里好太多了。公司环境，同事氛围都很好，流程制度，人事管理上很规范明确，很适合成长学习，可以让人专注投入的做事情，而没有任何关于工作上的其他杂七杂八的压力。我想留在这里，但是却一直忐忑着我能不能留在这。我像在悬崖边抓住一根绳子的人，绳子磨着石头，一点点变细，烈日晒得我要晕眩，一松手就要掉下去。我不敢掉下去，很想很想抓住这个绳子，爬出我的深渊。
为了能改好图，我周六周末也一个人来公司加班。开始的时候总觉得设计这个工作只要想一想，就可以了，完全没有需要辛勤劳作的地方，但是我在办公室画图，设置动态面板的时候，感觉手都要废了，80多个页面的布局，操作鼠标到整条手臂都红了，感觉不能再坚持下去。周末一个人在公司也是一件十分疲累的事情，等我画完了原型初稿图，感觉自己像拔了背后一条筋的皮皮虾一样，是虚弱的，毫无力气的，只想累瘫在地上，无力直立行走的生物，好累，整个背的骨头一直往下坠，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也都像树懒一样，变得慢吞吞的了。
这份工作让我觉得自己像进了一个培训班，我不用和除了S以外的任何人打交道。我每天就是画图，然后S改图，他指一指，说哪里改成什么样，需要多几个什么样的页面，他说2分钟，我可能要画一整天。每天一来公司就是打开Axure,回家后，也是Axure改图，动态面板，各种交互样式，在这20多天的自我密集训练中，我倒是进步神速，从刚开始的根本不能看，到现在的能看，图直接交给开发去做。真是神奇。最终的版本出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改了多少遍，重画多少遍，删去多少个版本了。虽然就像幼儿教育故事里爱因斯坦的小板凳一样，这个自己做的第三个小板凳还是很丑，但是已经比第一个，第二个好看太多了。
之后的几周，我们开始了项目，每天和开发沟通，泡在一起。有一周，基本上是每天9点多下班，技术部C，S和我晚上会一起走回家，给我大家一起下晚自习的感觉。前期的部署工作做完了，后面的开发实施，让我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你画的东西经过UI，开发，变成真实可碰的界面，按钮的布局，业务的逻辑，都是按照你的设想做的，会有很多人看见你的产品，使用你的产品。这种感觉，让当时所耗的心力都变得甜蜜。
又是和S在过马路，他让我按照CEO所说填好转正申请，我又开始问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产品，也许我学不会向他那样处理事情，S说红灯。我说“啊？”，然后抬头看，发现明明是绿灯。“没有红灯啊”，S“我不说红灯，你就不会停下来了，你先不要想这么多，这样吧，我先给你加薪。你现在的工资是......."
然后我就觉得，给加薪的上司，一下子就会变得帅气起来啊。顿时关于一些职位上的困惑，就自然消失了。
之后的日子，没有刚开始这样忙，刚开始的时候我常常7点多到公司，开始画图，在公司呆足12个小时，一直在作图。其实我挺有自知之明的，我这种加班不能算加班。S需要1小时画出来的东西，我也许要7小时才能画出来，还远远没有他画的好，这多耗的时间，都是我学艺不精，能力不够而理所当然要付出的。
所以当S告诉我，他去帮我提加薪，老板早就已经帮我加过了的时候，我有点不知所措。有自己明明没有做出什么贡献，还是拿了钱的感觉。
我是有点惧怕坐在我隔壁的CTO的，觉得他有种威严感。于是某天梦见CTO开了我，第二天撞见他，我老绕着他走。以前在第一家公司上班的时候，我也老是会做梦被开除。大概源于过去的人生经历，我会一直活在被离弃的阴影中。晚上和S一起下班的时候，我忍不住对S说了，然后S表示很无奈，大概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像兔子一样，关于怀疑S会不要我，会开除我这件事，问了第四遍。在等红灯的那个岔路口，S说，放心我不会开除你的。要是CTO要开你，我先把他开了好吧。
我笑了。先不论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是0，分管产品运营两个部门参与公司战略布局的S，话语权是否能开掉CTO，但是他这么一说后，惶恐不安，畏手畏脚如我，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开除这件事。
之后，我在另外一个招聘网站上，看到关于公司的评价。知道了在我之前，S面试过另外一个女生，是个很漂亮自信，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的人，也是应届，S给她发了offer。但是这个女生考量之下，认为纯互联网公司更有挑战性，拒绝了S。我在想要是她没有拒绝S，要是她决定过来了，那么此刻的我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有机会留在S这。亦或是，相同的工作，如果换成她来做，可以比我做的好十倍百倍，她会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大体得当，不像我，会慌乱会出错。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问过S，大概我也不会去问，虽然始终会有一点想要知道的愿望。
某天中午，我沿着公司大楼旁边的道上一直走，迎面走来出来吃午餐的上班族，几片叶子飘过，对面就是一个购物广场，喷泉，彩绘雕塑，连放置在草丛里的灯的造型都是南瓜马车式样的，有两家小推车卖着面食，人们挤在那排队等候。走过一段路，你会看到大一片三叶草地，层层叠叠，饱满的绿色，生机盎然，叶片呈爱心形状，一共三瓣，我想起幼时大家发现三叶草地了，总会蹲下来找四叶草的事情。我是不信这些的，因为我一直觉得一切与运气有关的事情，我一定都是最末等。从小到大，我都是个运气很糟糕的人，但此刻我却希很希望自己能发现一株四叶草。能够用来佐证，看，我能够遇到你，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工作稳定了，住的地方也有了。每次回家打开冰箱的时候，我可以选择是椰子汁还是苹果汁，桑葚酒，石榴酒还是酸奶，就让我觉得好幸福。我开始变成一个有选择权，有工作，能够在这里开始我的生活的人。
想到来上海的第一天，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上海这么大毫无方向感，不知道住哪，在前同事家的沙发上睡了一晚，没有枕头，没有被子，沙发还很短，蜷缩不得伸展，晚上很冷盖着自己带过来的2件衬衫。第二天跑了4个面试地点，没吃中晚饭，在一家公司被一个很厉害的总监面试完已经是晚上7点了，这个总监确实很厉害，现在回想起，他大概还有那么一点向我这种小人物炫技的骄傲在里面，我受挫了，站在那栋大楼哭了6个小时，对着上海的高楼，繁盛街道哭，想着我与这座城市将是格格不入，我在大街上走，边走边哭，想要说在大街上睡一晚吧。可是又不能这样做。我想找到一家旅馆，但是根本不认识路。 我用打车软件，司机在车里吼我，为什么不懂把自己的地理位置描述清楚，害他一直找不到我。说我不懂得看路牌号，可是我说我这里商店的门口牌子上是没有路牌号的，司机说每个地方都会有门牌的，怎么会没有呢，最后取消了我的单子。我在街上走了3个小时，边走边哭，和水龙头一样，你怎么这么能哭呢，穿着奔波了一天脏兮兮的，湿漉漉的衣服，最后躺在99块一晚的糟糕青年旅馆里。好讨厌这样的我，坐在旅馆的小床上，哭到1点不休止。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是七七七，今年6月24日毕业，6月28日来上海，9月7日到这家公司入职。10月17日转正，10月26号开始有了自己的社保。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3km，一站地铁，每天7点醒，做早餐，看一集美剧，然后慢吞吞出门去公司。我有了正式的工作，也会开始有自己的生活的，虽然来上海这三个月，我哭了很多次，我加过很多次的班，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只敢在公司和住的地方往返，不敢和朋友见面，因为害怕自己留不下，会离开，不知明日何方。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有去过黄浦江，东方明珠，自然博物馆这些可以去看看的地方，每天晚上只会沿着浦东的高架上跑步，旁边是玉米地，有野狗，有低矮屋檐和农田，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上海这个地方。
这里的变数会多一点，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变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一想到要是我努力学一样东西学2年，2年后我也才24岁，还是很年轻这件事，就让我觉得一切是可以改变，是有希望的。
而我不介意我走的慢一点。
我常常，觉得自己能有现在的工作，住所，是从大片三叶草中找到一株四叶草一样的，十万分之一的幸运。我常常在想，要是我没有获得这份幸运要怎么办，现在的我是否有能力在失去庇所后，再重新开始。现在我的态度，是否是勤勉诚实的，是否在骄纵自满，如蚂蚁找到一滴蜜糖般开始忘乎所以。
我只想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那些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十万分之一幸运中，我只希望它们能有朝一日带我走向你的位置，到时候，我可以说出我心里的期待：
在那些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十万分之一幸运中，我只希望最终能与你相遇，不是披荆斩棘，不是风尘仆仆，我可以故作镇定的留守到最后，等你经过，轻描淡写的告诉你，我所走过的风餐露宿，漆黑夜晚，说它们是个短暂的森林小径，我才转了个弯，你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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