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把那根筷子摆好到碗里,你就会看到魔鬼。”
我在厨房煮面,随便把筷子撂在碗上,一根落在碗里,一根翘起。我原想就这样走出厨房,心里蹦出了这样的念头。或说,警告。
折回去摆好筷子,无意瞥见窗外的猫在仰望着天空。
仰望天空的猫是我们家的猫。
她是很独特的一只猫,或许只是在我眼里。
她吃草——我不知道其他的猫吃不吃草,心下认为是不吃的,它们不是挑食得很,只要吃肉的么?也说不定,熊猫,吃竹子的熊猫,不是也吃腐肉的么?那一向在人们心里吃肉的猫,也有可能是吃草的吧——我不知道,我情愿其他的猫都不吃草,只有我家的猫如此,那样我便可以说,她真的是一只很独特的猫。
她是那一胎猫里,最大的那只。吃奶吃得凶勇。在她妈妈在的日子里,她圆滚滚地。像一只奶牛。
哦,她就叫“奶牛”,因为黑白花色,很像。
那段日子里,她自私得直白,像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袒露地,很直白。
有段日子眼睛发炎,脏兮兮得像一块抹布。
她出门过,也许是被人囚禁起来了,她奋力挣扎,瘸了一只脚,终于是回来了。从此成了三脚猫。
在不长的岁月里,她也算经历过磨难,阅历丰富。
她在看什么呢,在七级台阶上,她抬头仰望着。
仰望天空的猫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天空,别无其他——连飞虫都不曾有,干净得很。
我从没看过她如此的模样,有些严肃,有些端庄。
她近来懒散,在任何地点都可以圈成一个懒散的圆,或者抻成懒散的直线,无花果树下,草丛边,马扎上……到处有她,懒散的她。
我以为这就是她了,懒散。
突然看到七级阶梯上,她微昂着头,仰望着,一动不动,像雕像,毛绒绒的温暖的雕像。
她在找鸟雀吗?我看了看,并没有啊,一只捕雀的猫,应该不会像她这般,眼神澄澈吧,像初生孩童。
她在思考吗?一直以同一姿势待在那里,很像思考者的习惯,但她的眼神,却又不同,分明是看到了什么的样子。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情景,倒是像极了《铁皮鼓》里的外祖母,圆睁的眼睛,直盯着被电线杆和砖窑烟囱分割开的地平线。只是外祖母盯着地平线,她盯着天空。
她在思念谁吗?她的母亲去世有一段时间了,失去母亲,无以取代。人是如此,猫也一样吧。她在思念她的妹妹吗?那只活泼的“老虎”——和她差不多,花色像老虎。“老虎”也出门过,只是运气不好,被捕猫的捉去了。是吗,是思念“老虎”吗?思念她们一同嬉戏一同争抢食物一同练习捕鼠的时光吗?她们是天底下流着同样的血的存在,这样的存在可不多,是这样吗,她在思念吗?只是看那晶晶亮的目光,好像也没有哀伤。
她在练习捕捉老鼠么,静心等待的耐心?她会为了自己瘸的那只脚难过么,作为一只猫,她已经不能捕老鼠了——她连走路都费力。好像也不是,捕捉老鼠,不用仰望。
她在等待他吗?可是她最近没有恋爱啊。
……
葡萄架浅绿墨绿的葡萄叶子垂下来,在右边,矮处的阶梯上,散落了夏日早熟的紫色葡萄,它在第七节台阶上,画面的中央,坐姿端庄,抬头仰望。
一动不动地,看天空从鱼白成深蓝。
妹妹说,她每天傍晚都会这样。
都会这样吗,一动不动地待在第七级阶梯上,抬头仰望?
我竟丝毫不知。
我只知道每晚喂她的时候,呼唤她,她迅速跑来,我不知道她从哪儿来——谁又在意这些呢?
“如果把筷子放好,你就会看到一只仰望天空的猫。”或许心里的念头,原意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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