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于燕和戴明似乎不知道累一般,睡前必修课一次也没落下。尚大浩依旧心痒难耐,可他知道李新梅的性格,也明白越是宝贵的东西越是难以得到,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唾手可得的宝藏。
子夜时分,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李新梅没有一丝睡意,在黑暗中听着大自然鬼斧神工创造出来的声响,想着小兽,想着萧紫衣。
她披了一件碎花小毯子,坐在梳妆台前认真地抚摸着那个精美的胭脂盒,凉风从窗户缝隙挤进来,短短几日,她似乎爱上了这种感觉,小兽和萧紫衣也成了她不能割舍的,像是陪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亲友一般,她很想再见到它们。
村庄里比以前更热闹了,戏班营生突然变好,让戏班的生活不再那么拮据,当然,也没有忘记帮助过他们的村民,在萧紫衣的提议下,戏班为村子里购置了农具、种子、粮食,也办起了私塾。作为礼尚往来,当戏班决定重新修筑山顶的庄园时,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参与了进来,从成里运来了大量的木料和材料,戏班依旧按计划演出,庄园也按部就班开始了建设。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院门口的平台上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戏台,平时用来练功和试演,第一进院子较大,除了正南,其他几个方位盖上了房子,用于住宿和日常生活,靠西边是一个月亮门通往后院,后院主要放置演戏用的把式,而喜欢安静的萧紫衣却选择住在了后院的靠东的房间里。
院子里,雨水淅淅沥沥的下不停,天也渐渐的凉了,也许是太累了,尚大浩的呼声匀称而又深沉,院中的秋雨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好睡眠,李新梅就这样伏在在桌上浅浅睡去,这凄美的夜让她的心有丝丝阵痛。
清晨,李新梅沿着桂凤岭的小路慢慢来到山顶,在小院的门前的空地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一个孤单的身影,略带忧伤的遥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望着那即将沐浴在阳光下的群山发呆,那是萧紫衣,单薄的背影,完美的身材在淡蓝的纱衣下,成了一副绝美的孤影。
她一定是在想念小兽,想从目及的群山中寻找到它的影迹。李新梅悄悄地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相依而坐,却是相隔在两个世界。在她那清冷而绝美的脸上,李新梅看不出她任何想法,但她眼角微皱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就这么坐了半晌,太阳终于爬过了树梢,不久后耀眼的烈阳,让整个世界热闹了起来。
萧紫衣跟随戏班进城了,今天有一个大主顾关照了他们,一下子安排了好几天的戏,这几场戏演完,又能给村子带去多一分的希望了。这次的主顾是郭员外的夫人介绍的,员外夫人有一位同样喜欢看戏的朋友,那是一位极富态的女人,听说城里有这样一个出色的戏班,惊讶过后,岂肯轻易错过,于是便着人找到戏班,定下了一连五天戏,每天演两场,这位善良的夫人,还给出了比市场价高出两倍的演出报酬。戏班当然欣然应了下来,几日的排练和准备后,今天正是第一场戏演出的日子。
李新梅跟着戏班去了城里,那是真正的大户人家,门上四个烫金大字“定关侯府”。
原来是侯府,怪不得这么气派。
侯府里来接待戏班的是侯府的管家,大概50多岁的样子,一身浅蓝色的粗绢长衫,头戴灰方巾,脚下踏着一双黑色布鞋,这样的装束倒是让李新梅颇为惊讶,简练整洁不失庄重,没成想千年前的人们竟然有这样的着装思想。管家为人客气,并没有人们印象中的那种大户人家狗仗人势的嘴脸。管家将戏班引入后院,妥善安置了戏班的落脚地,便向主人禀报去了。
这是一座超然的府苑,仅是戏班落脚的一个偏院,就比他们所见过的宅子不知道豪华了多少倍,上好的木料做的栋梁,能工巧匠雕花的门窗,青绿色的天然石砖铺院,石砖上的花纹是工匠们一锤一锤的凿,一刀一刀的刻出的精美花纹。流畅的纹路有一种融于天地的美,自然而入道。
眼噙微微笑,眉凝淡淡愁。萧紫衣坐在小窗前,看着戏班里的伙伴们,将装备从马车上搬到临时库房,心想,也许戏班这次真的可以翻身了,可是心里的某个地方总被苦涩占据着,不得开心颜。
戏班为这两天一共准备了四场戏,有两场是主人家点名要看的《西厢记》和《牡丹亭》,一场是悲情翻转剧《白蛇传》,还有一场是戏班主推的《东流水》,这场戏是戏班沧州老家一位教书老先生创作的,讲述的是沧州本地有一条母亲河,孕育了一方百姓,同时也给当地带来无数的灾难。几千年来,人们依旧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最终争出了顽强的意志,争出了希望和流芳千古的凄美故事,长河在旱季给人们活下去的希望,旱涝年景又会来带走活生生的性命,将大地洗刷成新的沃土。
有一年,发大水,房子都被大水冲走了,农田也被淹没了,一名参与救援的男人挽救了村子很多人的生命,在救自己的家人时,不兴被大水冲走,随着大河滚滚向东,流入遥远的东方。
家里的女人无法接收这个现实,始终认为自己的丈夫没有死,他一定是被冲到了某个地方养伤,她坚信男人一定会回来。女人在大河流经的大坝上搭建了一座茅草屋,常年坐在门口等待丈夫回来。村里人可怜他,也敬重她的丈夫,轮流给她送饭,后来有一天,一个送饭的村里人慌张地跑回村子,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张家媳妇在他终日等待丈夫的地方化成了一座望夫石。
村子里的人大惊,都认为是张家媳妇感动了上仓,很快整个村里都知道了,这时一个云游道士经过村子,在村长和村民的热情邀请下,让道士帮助给石像立碑刻字。原本要刻的是望夫石,以便记录女子一家人的英勇感人事迹,没成想道士只在上面写了三个字:东流水,便飘然而去。
大水依旧隔些年头就会发,堤坝也被冲刷得千疮百孔,朝廷经常拨款派员修葺,但这块刻着“东流水”的石碑和那块望夫石,却如磐石,始终如一。
这个英勇,忠贞,传奇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妇人,于是每天她都要求安排一场,每次都感动地掩面抽泣,当然那块望夫石的扮演者正是萧紫衣。
平日里,侯府中最安静的一个偏院,这几天格外的热闹,为了这几场戏,侯爷妇人邀请了城里众好友,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富人贵人,除了妇人,有些爱看戏的男主人、公子哥也在戏台下安置了位子,一个小院坐满了人,好不热闹,有的四人一桌有的二人一桌,最边缘处是单个座位环绕成半圆,丫鬟仆人,来回穿梭着端茶送水,上干果点心,有兴致的观众还叫上几碟小菜一两壶酒。小孩子没有个拘束,比丫鬟仆人还忙,忙着嬉笑忙着打闹。公子小姐,老爷太太们都面露微笑地讨好着交谈着谄媚着。
这是李新梅第一次在宫廷剧之外见到这样的景象,这一团和和气气场面下,那些虚伪,狡诈、傲慢与现实生活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李新梅的眼中,只有戏班的质朴、憨厚、真诚,只有萧紫衣的纯净、惆怅、善良才能与这喧嚣真正的隔离,才能与那空山新雨完美的契合。那些沾染了铜臭,浸泡了老百姓血汗的人永远也不可能除得掉,洗得净了。
她站在最外围之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戏台上那个饱含感情,坐在毛屋外竹凳上向远方眺望的绝美女子,她入的戏与别人不同,似乎她就是那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女人,她眼神呆滞,身体前倾,似乎要化成一只自由的鸟,去寻找她的丈夫,她把内心的挣扎和期盼演绎成了现实。
噪杂的人群突然静了,李新梅不由得吓了一跳,这突然的安静却没能干扰到萧紫衣丝毫。李新梅看到最前排的妇人用手绢试了试眼睛,然后跟旁边的女人说了几句,又开始拭泪,李新梅走近了些,听那妇人问旁边的女人:“那真是个故事吗?太让人心里疼了”。
李新梅也不禁痴了,她搞不清了,搞不清萧紫衣是为了小兽,还是她就是那个等待丈夫的女人,每个人都陷进去了,入镜太深,台下的观众感觉自己已经进入到了戏里,被感染,被触动。那些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此时也直了眼睛,不在荤言俗语的笑谈了,每个人都紧张的网站台上,等待着女子化成石头的那一刻,却又千分万分的不舍。
李新梅也试了试眼泪,作为一个了解萧紫衣的人,她保持了最初的清明与镇定。她真的想与她对话,对她来说这是奢侈的,永远也不可得,她的内心很痛,像是丢失了一个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
演出取得了超乎寻常的成功,当戏班准备跟妇人告辞离开时,妇人却又多留了她们半日。李新梅看着富太太拉着萧紫衣的双手,就像是要远嫁异域的掌上明珠,她很不舍,这个女孩的演出对她的触动太大了,深深地感动了她,富太太对女孩产生了极大的爱怜之心。旁边的班主却有些受宠若惊,像是一个忠实的跟班,他虽然不会谄媚,却也知道自己的位置,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等待着萧紫衣。
一顿丰盛的早餐后,他们出发返回了山里,每个人都很高兴,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这次演出,不但奠定了戏班在京城的地位,也为老家的村子赚得了一笔不小得财富。富太太给了戏班三倍的演出费,还另外打赏了萧紫衣,由于出色表现,还预约了下个月的演出。
之所以是下个月,是因为富太太的朋友们看完戏后,已经抢先跟戏班预定了后续的演出名额。富太太没有拿自己的身份压人,不管谁家搭戏台子她都会是座上宾。
戏班天黑前回到了村子,他们将牲口交给村里的李老头帮着饲养,当然这也能为李老头挣得一份养老的本钱,除了不怎么贵重的大件放在山下,其它的演出道具,戏班的青壮年,肩扛手抬送到了山上。
后面一段时间,演出被频繁的安排,每每都受到好评,除了这些富贵人家,他们也安排了一些平常人家的戏码,这些有钱人似乎是特意关照,并没有为难戏班。与此同时,山顶的建设也加快了速度,山道也做了修葺。
村长曾代表全村百姓劝戏班搬到村子里,这样行动也方便,有什么事情也能照应着,可是戏班没有答应,严格来说是萧紫衣没有答应,戏班的人都是一条心,自然赞成她的决定。萧紫衣之所以没有答应,原因只有李新梅知道,她是舍不得小兽,怕他突然回来了,却找不到她,她也舍不得太阳升起时,染红整个大地的感觉。她喜欢被温暖的阳光拥抱的感觉。
村里的木匠,瓦匠,泥匠等匠人们也不含糊。眼看着庄园平地起,逐渐有了大户人家的样子。在李新梅的印象里,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或者皇家才有可能请得到能工巧匠,他们设计图纸,大兴土木,建设出屹立千年的豪华宫殿和精致园林。她没想到,这样一个村子里的普通老百姓竟然能将庭院建设得如此精致,虽说是借了山势,但那巧夺天工的精细雕刻,错落有致的房舍,以及保持原状的古树安排等,不能不令人惊诧,这可是在古代,千年之前,普通的百姓紧靠双手和经验就能建造出如此高雅的庭院,精湛的技艺令人折服。想到这些,李新梅不由得心脏通通直跳,这还是在梦里吗?
一座崭新的庭院立在了山巅,此时,在山底下的村子里一场宴席正在欢声笑语地进行着,李新梅看着这些朴实的村民,吃着这一辈子最好吃的一次大餐,那样子让人想发笑,但笑的内心苦涩,笑的真诚。戏班由班主带领着,给每桌乡亲敬酒,以表达对村里人的感谢,大家其乐融融,平时滴酒不沾的萧紫衣此时脸庞也泛起淡淡的红晕。村里的孩子们吃饱喝足了,疯跑起来,释放着内心的愉悦。村里的老人们相互敬酒谈笑风生,而壮劳力们更是豪爽的大口吃菜,大口喝酒,没了平日的拘谨和沉默。也许今天是他们能够卸下沉重的生活包袱的难得时刻。
李新梅回头望向山顶,此时恰逢日落西山,一群不知名的鸟正飞过,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而去,他们队形整齐动作优雅,也许是要归巢了吧,回到那个属于他们栖息的林子里。橙黄黄的夕阳光照射在山顶的院落上,李新梅突然一阵失神,青石砌成的院墙,古树做的横梁,墨绿的瓦砾,此时散发着淡淡金光,像是沐浴在佛光中的庙宇,神圣而孤高。此时她心想,如果单独找出几个参与建设的村民,他们也说不清为何自己能够参与建设出这么精致的院落,最后李新梅把原因归结于:这是集体勤劳和善良的结晶。
萧紫衣不胜酒力,在酒宴快要结束的时候,在戏班另一位女子的搀扶下离开了,她依旧是不怎么爱说话,眉间带着淡淡地愁意。向山上走去,想远离喧嚣,一个人静一静。李新梅很快跟了上去,萧紫衣并没有进院子,而是在院落的门外停了下来,斜靠着山顶的那颗大石,将自己沐浴在夕阳中,遥望着小兽离开的方向。李新梅心里似乎又有些隐隐痛惜。
不久后,她的思绪被远处一连串的马蹄声惊到。灰尘像一片黄色的云团紧跟马队之后,李新梅眉头紧锁起来,在她的印象中,山里平时很少有外人来,上一次见到外人来还是救下小兽那次。萧紫衣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看着马队进入山里被一处山包挡住,李新梅心里开始变得烦躁和不安。
异变来得很突然,天刚擦黑,一群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来到了山顶,看着新落成的庄园指指点点,眼神里透露着艳羡的光芒,带头的是一个20来岁穿着华贵的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还有六个紧身束衣打扮的精壮青年跟在身后,一看便知,这些人不是打手就是保镖,这群人到了山顶,那位师爷打扮的人走向前,像正在门口打扫的一位村民打听戏班,村民不明就里,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城里来请戏班演戏的。
留了四个仆从门外等候,年轻人带着属下进了庄园,找到班主,讨论着让班主进城演戏,但班主委婉地拒绝了,理由是后面两个月的戏都被城里大户人家预约了,实在不好爽约。几人见约戏不成,又纠缠了一会,便提出要见一见萧紫衣姑娘,理由是对她演唱技艺十分崇拜倾慕,希望能邀她进城做客。班主感觉到事情不对,自然不会答应,委婉地拒绝了,近段时间演戏太累,已经休息不能出来见客了。
年轻人神色立变,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他年纪不大,休养却极好,城府也极深,这一变化却被不远处的李新梅看得真真切切,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了。几人未喝一杯茶,未进一杯酒,就离去了。
班主重重叹了一口气,久经江湖的老板主是个明白人,以后的日子也许不会这般平静了。
当晚,李新梅看到班主去找萧紫衣谈了话,劝她返回老家,将最近的收入带回去。萧紫衣很诧异,她拒绝了,对老板主脸上透露出来的担忧之色充满了不解,难道山下村子或者戏班还是老家出了什么事情呢?她想不通,但也没多问,她知道,以她对老板主的了解,是不会将不好的事情告知她的,而是会尽一切办法帮助她撑着。她更明白,戏班不能没有她,与其说城里人喜欢看戏,不如说主要是看她的表演,她不能走,她离开了戏班就垮了一半。老板主无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暖风之后有春芽,寒流之后有冰雪。
几天后,山里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打扮的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手里拿着秃了一半的佛陈,高高的发髻将黑白相间的发丝扎在脑后,一身标准道士装扮显得很是专业。另一个人是道士跟班,十六七岁样子,一样的道时打扮,背后还背着一个土黄色的包裹。两人在山里闲逛,也很少与村民交流,就这样过了三天,两个人离开了。
几天后,村里来了一群人,带头的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先是找到了村长,说是自家的风水先生看上了这里的地,要买下村做墓地,而出的钱却极少,村长当然不能答应。这些人又出言威胁对村里人不利,最后被带了家伙的村民逼走。村长明白这次是因为对方来的人少,被逼走了,村长也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要买地,而是想要不花一分钱拿到戏班所在的那个山头和那座庄园,村里人自然不答应,村长满面愁容,无奈只能组织了村里青壮年巡逻。
而此时,戏班正在城里演出,看家的只有少数几人,因在山上,后来听了老村长传话才知道这件事。而李新梅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两天后,戏班回到了村子,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都极为愤怒,更多的却是无奈。
又过了一天,在山顶陪着萧紫衣练嗓子的李新梅最先注意到了山下的动静,这次来了几十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刀枪棍棒,眼看来者不善。来人先是在山下跟村里人发生了冲突,几位老实巴交的村民被打倒了,妇孺老人躲在村里不敢出来,马队停到山下后,就直接冲向了山顶,带头的中年人扬言城里的少爷看中这片地要拿来做墓地,要求戏班的人两天之内搬走,否则后果自负。
戏班的人心里害怕,但却没有退让一分,两天时间里,他们把家眷孩子送下了山去,留在山上的做好了抵抗的准备,每个人都满面愁容,却不肯退让一分,山下村里也上来了十几个年轻小伙帮忙。大家沉默的等待着爆发。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急促的马蹄声彻底打破了村子的宁静,还是上次那个疤脸大汉带队,上百人的马队,直接越过村子,下马后冲向了山顶。那些人这次丝毫没有隐藏来的目的,就是要强占这座山和这座刚刚建起的庄园。
山上,
每个人也手持棍棒,做好了冒死一拼的准备,因为他们知道,跟这些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们也相信普天之下是有王法的,他们不甘,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弃辛苦劳作换来的庄园和荣誉,不能辜负全村人对他们的信任和帮助。
就这样,他们拒绝了村长让大伙暂避的提议,因为他们清楚,一但离开,这里将永远不属于他们了。
疤脸大汉很直接的告知班主,让戏班以十分之一的市价将庄园让出来,班主自然不肯,双方直接翻脸。
首当其冲的是班主,他被疤脸大汉一刀肖去掉了左耳,但极度痛苦中的班主,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静,他先是跟众人一起退入了庄园内,然后组织大家反抗。但这样的小庄园又如何能抵挡的住如狼似虎的土匪盲流。
很快,翻墙的翻墙,撞门的撞门,庄园被攻破了,双方混战在一起,老百姓不如每天舞刀弄枪的戏班成员善战,虽然戏班成员个人能力都不错,但是由于人数太少,很快就处于劣势。
李新梅心如刀绞,她是眼睁睁看着戏班成长起来的,却在最好的时候出现了人祸。萧紫衣面若冰霜,也拿起了演戏用的大刀,与两个土匪小厮战在一起,双方经过几番强弱交替,戏班终于因体力透支严重而不敌,双方各有伤亡。
和煦的晨阳,悦耳的鸟鸣,以及那带着山间泥土气息的清风,这一片如梦幻般的美景,此时却如同人间炼狱,到处充斥着血腥与丑陋。已经倒下了好多人,有人已经停止了呼吸,有的人在地上呻吟,按压着舔舐着汩汩淌血的伤口。
厮杀声,在叫喊声,从院落的深处传出来。山下已经挤满了村里人,他们拿着武器,却没办法冲上来,山道被另一伙土匪堵住了。一夫当关用给他们实在是种侮辱,但事实就是如此。
李新梅落泪了,她内心无比焦急,为底层人民卑微的生的权利而急,为这些鲜活的生命随意被权势剥夺而急疼,为戏班为萧紫衣不公的命运而急。却帮不上什么忙,她更多的是辛酸,一种无法排解的难受。此时,他试图判断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他想醒来,不愿再直面这个残酷的社会。但他醒不来,她像进入了幻境,找不到出路的死胡同。
危急关头,山下又上来了一队人马,那是官差,当地的知府老爷到了,带着几十名官差。一队人直冲山顶,战斗终于被平息了,除了死掉的,受了重伤的,其余的人全被官兵带走了。
李新梅终于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她明白,戏班的人不会再有危险了,她不明白,衙门的人怎么会来这里。李新梅跟着队伍出了村子,知府衙门大牢的门口,李新梅见到了前不久来到山里的那个公子哥,公子哥分明是在等着知府老爷,然后两人有说有笑的回了衙门里,她的心瞬间凉了。
几日后,一场公开审判在知府衙门展开。
公堂上,公子哥扬言村子边上的那座山是属于他的,而来作证的村民却说那座山祖祖辈辈都是属于村子的,公子哥拿出一份崭新的地契,而村长却没有办法拿出小山所在位置的地契。最终戏班被判定为恶意滋事,强占别人土地,又在别人索要时不予归还,暴力抵抗至伤人命,严重威胁当地治安,戏班的多数人被判处了死刑,部分人被判流放。而那些土匪恶霸却被冠以维护当地治安的名义受到了官府褒奖。
李新梅的心碎了,恨得牙齿就要崩掉,这个没有人性,权利之上,官官相护的世界,让她厌恶,让她痛恨。看着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萧紫衣,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是没有了任何希望的眼神,她不想辩驳,也不能反抗,因为那样会给相关的人带来更多的灾难。
她认命了,一个会唱戏的弱女子,又有什么力量对抗这个不公的时代呢?那唯有的一丝支撑着她没有倒下的力气,也许是她的最后的精神支柱,是那只小兽。她明白,天道不公,她无力反抗,但恶人必将不会善终。
所有人都判了案,唯独萧紫衣没有没有,原因是富家公子为她求情了,知府老爷自然也给面子,萧紫衣却心知肚明,知道富家公子的打算。
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没了以往的欢声笑语,小山和庭院都被人看收起来了,自然是那位富家公子哥的人。案子审结后的第二天,公子哥便带人来了,收拾了一番,就离开了,却留下了人看管。
几个月后,知县衙门收到百姓举报,在当地的山里发现几具女人的尸体,知县立刻派人去探查,发现有三具女性尸体,年龄十七八岁,衣衫不整,死状惨烈,仵作验尸后,确定是被人强奸后折磨致死,又被人扔到了荒郊野岭抛尸。
查了半个月,没有任何线索,后来经老百姓举报,有人经常往附近一座小山上带女人,但自从举报信交上去以后,案子就突然停止了。
又过了些时日,公子哥突然带着下属回了城里,当地的百姓却不敢在靠近这桂凤岭和庄园。
不久后,一个女人来到了山下,她木讷的表情,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山顶走去,似乎对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满了感情,不舍得将他们抛在身后。终于到了大门前,她开了锁,在门口站了很久。此时李新梅正在她身边不远处望着她,村里男女老少也跟了上来,他们其中有人认出了这个女人,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他们顾不上家里的琐事,一起上山来了。他们站在门口不远处,没有一个人说话,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中既惊喜又难受。
萧紫衣回头向大家浅浅点头致意,然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第二天,村里几个姑娘上山来送饭,他们走到后院东厢房,看到那个绝美的女子仍在帐幔中熟睡着,她永远的睡着了。旁边站着的李新梅一动不动的盯着,带着不舍和难以言说的情绪。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那些大人物是不会把这件事泄露给无关的人的。封闭,自私,唯利是图,是他们的本性。昨晚,李新梅陪着萧紫衣坐了一夜,听她跟小兽说了一夜的话。她知道了那个富家公子是个不弱于王府的家族子弟,在当地无人敢惹,公子哥想要萧紫衣做妾,萧紫衣宁死不肯,后被富家太太从中斡旋,得到了这个回到庄园的机会,自然,她还得回去,回去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明白,这也许就是富家太太为她争取的最好的结局了。她感恩,但没有机会报答了。
村里人又忙活起来了,这次却不是那样的兴高采烈,而是人人悲愤,人人感伤,在村民的帮助下,萧紫衣被埋在了村里人祖坟边上的一片空地上。人们带来了家里最好吃食,用以送萧紫衣最后一程。
李新梅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她厌倦了这个梦,但她始终没能从中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李新梅每天都要去萧紫衣的坟前看一看,然后去山顶的门前站一站,看看日出和日落,那富家公子在萧紫衣下葬三天后又回来了,而且这次没有在离开。李新梅不明白,为何,为何梦还不醒。
直到一天,她又去那个熟悉的坟前,在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在错落无致的乱坟中有一只小兽一闪而过,她似乎明悟了,原来我是在等它,它能看到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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