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北方那儿又闹乱子,指不定哪天土兵担子就打到家门口啦,银娘子你也趁早跟咱走了吧,平时就瞅你犯糊涂,这次可不能误了时机,丢的可就是命哇。”
......
“你说胡将军?他整个儿就一糊涂债,找地府去吧!”
......
“小姑娘,你要去安然东阳?喏,沿着这条路牙子向东,那个村子过了再走个几里路就到了...”
......
铜利的锈剑直直的插进丘陵,随着风拂吹起把丈高的尘烟,加上颅顶高日的光照,糊得人睁不开眼。凡这儿路过的地儿,也不见几根活草。
“阿芝...你走吧,东阳....那还有我阿娘,你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同她...代我认错!儿,不孝...”
男人灰扑扑一件三短襦,下身粗布口袴的布料焦红的已经发了硬,发髻凌乱地挽在勺后。
只是无法看清他的面容,感是恍恍惚惚的......
银芝惊吓得从床铺坐起,她下意识摸向枕边,是一片寒凉,方才恐惧慌乱下灼热的心也跟着凉了。她抿唇,将手中的盒子垫回枕头,慢慢下铺,脚触地面的刹那,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去娘那儿都多少日子了,还不回来。
心念着,她走到茶桌前,倒了壶凉茶吞咽进腹,饿瘪了的胃里传来钝钝的锐痛,她便又含了口糕点,苦涩涩的,不如不吃,倒也没吐出来,捧着茶壶灌入口中,就这样将就了进嘴。
今夜里月色很好,透过窗照在屋里头,大半都亮亮堂堂。
银芝吃完又缓缓回塌上,走过梳妆台时,镜子正巧对向光照的透亮:
铜镜中女子憔悴,面容姣好,两颊颧骨下却略凹进去,似个半谢的凋花。
......
“彦郎!”
银芝满目欢喜地搂住刚进门的男子,手紧抓着就是不愿松开。
“好了,”胡彦回抱:“这几天娘那儿入秋要收成,死活不肯叫别人帮,我就替她老人家摘了一两亩稻子,这几日冷落你了。”
他大手轻轻拍着银芝的背,下巴在鬓发处蹭了蹭。
“轻浮!”银芝嗔怪,腼着微红的脸领男子进屋,二人围坐在桌前,看着上面的两菜一汤。
“你做的?”胡彦目光熠熠,面上一片讶然,明朗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暖。
银芝点头,站身帮忙布菜,然后递过筷子,瞪着杏仁儿眼是溢于言表的期待。
筷子落在在空中,胡彦动作迟缓,从夹菜到放入口中,连嚼起来都是一步一步的,吃完还故作闭目沉思品味,两根眉头恨不得竖上天去的眉毛把银芝看得心中打鼓。
“嗯嗯,好菜,好菜,此乃佳品呐!” 他终于开眼道,说着又拣了几筷。
银芝心下一喜,笑着也坐下来夹菜。
菜入口就眉头紧蹙,苦着脸控诉: “阿彦骗我,分明就不好吃。”
她满心委屈,胡彦将她细小的手拉过,夫人夫人的安慰了好一阵才将人哄好。
之后没过多久,胡彦被皇帝宣入了宫。银芝坐在床头手里握着盒新胭脂惴惴不安着。
胭脂是胡彦临走时记起来予给,特地从集市买回来带给她的。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她睡着了,太阳也坠向西去,待从床榻醒来,银芝只穿了件里衣,踩了双绣鞋就顾自走进院中,薄凉的日光刮在她面庞。
“娘子。”一个瞧着年纪约莫十五的丫头推开大院的门,手中提着食盒。
银芝木讷讷看向她,诧异问:“是将军让你送来的吗?”
丫头支支吾吾,张嘴愣是含糊了半天,然后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银芝见她点头,放下心来。她接过食盒又问:“你唤什么名儿?”
“娘子忘啦,我二丫啊。”
二丫讪讪地笑,口头叮嘱的几句,就打起退堂鼓,小跑着溜开。
银芝将食盒放上桌,许是午时并未怎的吃食,此刻的她馋的紧,手指急促地掀开盒盖,淡淡的饭香传出,只有些简单的青菜豆腐和一碗温热的米饭。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饭食将食盒收拾好放在房角,无事,就悠悠在院中闲步。
院里的草无人打理今年又疯长了不少,莽莽榛榛中,还夹杂着几朵花野,银芝蹲在草堆,手里就拈着一株。草丛簌簌的动了动,棕褐色的细蛇在草丛里慢爬,蛇颈部细小形如烙铁,两侧还有着暗褐色斑纹,连起来波状的纵纹伴着大小不一的斑块。
理应这本应该很容易看见,可直到蛇爬过离银芝的手一尺远,眼见要爬到脚边,银芝都未曾发觉,仍专心的摆弄手中的草根。
口中还在喃喃:“彦郎的草履该换换了...”
就一面盯着草,另一手在草堆摸索,碰到冰凉物,冷不丁就被来了一口。
“啊!”她后知后觉痛呼出声,呆愣了片刻,慌忙跑进屋子,跌坐回床沿。
......
大雨滂沱,瘦小的身影奔跑在街道,手上攥着个半人高的大包袱,拐弯带抹角地不停逃窜。
小孩儿找了个没人的草棚躲下,泪珠子和着雨水哗啦啦滴落。满脸的泥垢,活就是个小乞儿。
她靠着门四处张望,生怕被青楼里那些伙计再逮回去。往怀中掏了掏,捧出的,是个瘪了的白面馒头,细细嚼了一半 ,又放了回去。
小孩儿蜷缩在墙角,大包袱靠不住墙倒了下来,里面漏出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瓷盒。
那是她偷来的救命钱。
......
“阿芝!”
“你最近怎的老是在我要摘果子的时候寻我?每次还总是一字不蹦的,你再这样,我可就恼了!”
女孩子看着十二三,稚嫩的面容若柳花拂堤,静谧美好。
“我...”这小公子被问住了。
女孩儿见状转身便要走,一副决绝模样。
小公子赶忙去拉她的手,拉过啦他却又不好意思地松开。
“我阿娘说,女孩子都在意容貌,所以就都喜欢胭脂水粉打扮,可我从没见你用过,想着可能....啊不是不是,我看到集市上有的卖,顺手买了想送你的。”
小公子磕磕巴巴,意识到自己失语之处就连忙摇头否认,他从袖袋拿出盒铜盒,直直高举在半空。
女孩儿怔愣几息,噗嗤笑了,她该如何告诉他,哪里是没有闲钱去买?
她讨厌脂粉啊。
于是她学着小公子持盒的样儿,绷着脸眼中却扑朔闪着耐人寻味的光晕:
“谢谢啊!”别扭地扬了扬脖子,留下了个欢快的背影。
小公子同着怔了会儿,回神后随即跟着追了去。
......
“阿芝..阿芝....”银芝隐约闻声眯眼,隐约感觉胡彦摸过她的鬓角,抚过她的额头。
“彦郎...有蛇...”她含糊,手下意识紧抓住了一块厚布,那是她彦郎的衣角。
“阿芝,北方匈兵作乱,我乃镇国将军,即日便要率兵前去讨伐,你在家好好的,待我回来接你...”
模模糊糊间,眼前出现了胡彦坐着骏马上穿着铠甲,握着长矛的样子,很是意气勃发,英姿飒爽。
不能去的!不能去的!
银芝记得明明手拽得很紧,扯得伤口都疼的颤抖,但之后还是再没了声息,混沌中,她又嗜睡去......
少女十六年华,
街边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一路,艳红的花轿被抬着,掀起前帘子,就能看见背对骑在骏马背上,穿着嫁衣的男人。
——红盖头,花满妆,把歌扬,抬起轿子娶新娘——
却是腥红一片。
...
银芝再次麻木地睁眼时,额头顶了条帕子。
“娘子你醒啦,昨儿夜里你发烧,今儿早才发现的,我已经找八婶儿看过了,只要今天烧退了,就没事儿了。”一个丫头说,
“你是...”银芝不解地问,
丫头神情尴尬,随后道:“娘子,你又忘了,我是二丫啊。”语气听上去有些怪异。
银芝无神地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看向手臂时,只有几个红红的指甲印子。
“彦郎呢..”
“什么?”二丫将身子靠过来,
“彦郎......胡将军。”银芝看向二丫时眼角泛着浅浅的水渍。
二丫停顿,不再言语,手指紧了紧,捏的粉白。
“...胡将军,出去了。”
半晌她答,眼神躲闪不再看银芝,她将帕子取下来往水里一放,也不知从哪儿又端来一碗米粥。
银芝不接,不顾二丫劝阻下地,她坐到梳妆镜前翻找着。然后似想起什么又回到床边,从枕下取出个生了锈的铜盒。发病一样捂在心口。
二丫还干站在一旁托举着碗:“娘子喝点粥吧。”
银芝看向她,木讷讷摇了摇头。身体一软,跌回床榻。
二丫没法子,取出自家老母做的糕点摆上桌,将茶壶灌满。
她出门,外头只有几大面墙,此地民宿,却无多少人住,因是街正中曾病死了位太婆,众人都嫌这儿晦气。也就银娘子这傻疯婆还敢住着。
银娘子这疯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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