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几张泛白的老照片,奶奶和她孩子们在大雁塔旁边的合照,就是没找到爸爸的身影。
爷爷奶奶是河南闹饥荒那年逃到陕西安家落户且落叶生根的,他们的亲戚都在河南那边,自我记事起,他们就没有回去过。
关于爸爸对奶奶的记忆,我从未问过。有一次他在院子里将木梳齿儿放进笤帚里来回摩擦,嘴里一边说着这个还是奶奶教他清洗梳子的妙招,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开心得像个小孩。
还有一件非常骄傲的事情,替奶奶省了几毛学费。他不喜欢读书,开学那天和往常一样背着一个布袋子就去学校了,没一会带着从老师那里讨回来的学费回家了,也不清楚那会奶奶是拿擀面杖挥他还是用扫帚赶。
也许奶奶压根没理这小破孩,心里想着不读书自生自灭去吧!那个年代,读书改变命运的说法被广泛推崇。但是我出生后,凭奶奶对我的宠爱,我猜她一定是顺着那孩子的心意,不读书就回家种地。
在最该叛逆的时候,千万别压抑着内心的猛虎做只会点头听话的乖小孩。
那年我十四岁,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奶奶的眼疾来得突然,那会爸爸还四处带着奶奶去找乡村的大夫求一些土方子,蝎子、蜈蚣、蜥蜴等乱七八糟的都是大夫开的药引,可笑的以毒攻毒。等爸爸带着奶奶去西安做检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开始普通的止痛药还管用,后来经常听到奶奶使尽全力吼叫,任何高效止痛药都不起作用了,她握着剪刀准备刺向自己的时候,爷爷急忙阻止了那场悲剧。
那年我辍学了,不喜欢整个班级过于成熟无趣的氛围,厌恶一人犯错惩罚集体胸大无脑的班主任。
在家待了几个月终于等到开学的日子,降级去了初一(一)班。那天恰好是放学回家的日子,爸爸做好了饭菜,吃完后照常做着洗碗的工作,唯独奶奶不一样,她一个劲喊着我的名字,嘴里嘟囔着我一句也听不清的语句。
傍晚我拿着棉签蘸上水润润奶奶脱皮惨白的嘴唇,把我的眼睛给奶奶吧,我愿意少几年光明,到了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睡梦中震醒。我急匆匆跑进奶奶的房间,她的脸已经被帕子盖住了,一个踉跄眼前一片漆黑差点后脑勺着地,过了好久我才缓过神来。那是我第一次和死亡近距离打交道,她就静静躺在那里身体慢慢变凉。
奶奶生病的时候是爸爸一个人跑前跑后的,这个刚三十而立不久的中年男人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不哭不闹不掉泪。
刚开春不久,天气还是有点寒凉的。尤其是夜晚灵前的穿堂风飕飕的,我在奶奶的灵前守了三天三夜,那个男人终于没忍住眼角的泪水,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嚎啕大哭。出灵那天他拖着奶奶做的那双黑色绒面布鞋,脚面肿得像发酵过头的馒头,快要撑破鞋口的松紧带。
而我还在想着哑巴新娘丈夫去世的时候,哑巴跳进墓坑的场景。等到他们把装着奶奶的大盒子放进土坑里,我压根就没挤进前排,不一会眼前一个鼓鼓的土包成形了。
满地的油菜花开得黄灿灿的,阳光也极其耀眼。我抬头望了望风中那朵雨做的云,默念着下辈子能不能别这么早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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