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条咸鱼

实事连接

1929年秋，资本主义世界性经济危机在美国爆发，继而席卷全球，严重影响了日本。日本统治集团为了缓和国内矛盾，摆脱困境，急于发动对外侵略战争。

1931年9月18日夜，日本关东军炸毁沈阳北郊柳条湖附近南满铁路的一段路轨，反诬中国军队所为，借此对中国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和沈阳城发动突然袭击，制造了九一八事变，又称东北事变。中国局部抗战爆发，中国的十四年抗战爆发。此事不久，整个东北沦陷。

小白山村八里屯背靠太行山脉，三面水环绕。秦卫国像往常一样早起，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忽听到门外一阵嘈杂：“鬼子来了，快跑啊！”哭喊尖叫声夹杂着似枪响的“噼啪”声。他慌忙打开门，就见村民们东奔西跑仓惶逃窜，村口隐约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往里涌进来。是鬼子！秦卫国忙折回身关上房门，顺手操起门边立着的锄头，往老娘的房里走，边走边喊：“娘啊，鬼子来了！儿子，快快快，跟爹从后门走！”

这一天，是1941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日本鬼子正在扫荡东北。）

秦卫国趁着鬼子疏忽，抓准机会逃了出来，他把两个儿子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刘淑芬安排到隔壁村红旗村的亲戚家，然后投奔在八里屯外的第一集团军营，他自告奋勇的说要给军队做向导杀日本鬼子，这一去就是三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对于战争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抗战时期，日本军队的后勤都很难得到很好的保障，每天最多豆腐一块或者咸鱼一条。小白山革命根据地刚从日军手里夺回来不久，军营收缴不少日军遗留的物资，春节前夕，经组织批准奖励做向导的秦卫国一条咸鱼。居住在红旗村亲戚家的刘淑芬在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会得到邻居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腊月二十六，刘淑芬在村口焦急地等待送信的邮递员来送咸鱼，每当看到邮递员问刘淑芬儿子的名字时候，她那俩孙子都跑在她前面喊着，鱼来了！鱼来了！刘淑芬拿出手章在邮递员的一份表上盖章，交上五角钱后，邮递员把一个很大的咸鱼拿给了她，按照惯例就会把咸鱼切成块，裹上面层用油煎成块，到了年三十等儿子回来时吃。可是今年却迟迟未见邮递员身影！

她二嫂路过村口，说道：“大妹子，今儿别等了，邮递员今年不会来了！”

刘淑芬诧异道：“大侄儿卫国参军，每年都会给我邮递咸鱼，他最疼妈了，再等等！”

她二嫂嘴里酸酸的：“是是是，大侄儿子三年了都没回来看你了，年年只知道给你寄咸鱼，现在战争都结束了，还不回来，这人啊有好处就忘了本！！”

她二嫂就这样，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但寄人篱下又不敢还口，只好默默忍受。刘淑芬也没有理会，而是选择继续等。日历眼看见底了，村口还是没有邮递员过来送鱼的消息。

村里瓜娃子唱起童谣，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过年；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闹，二十三把糖瓜粘倒；小孩儿小孩儿你别淘，拍拍灶王爷的后脑勺；小孩儿小孩儿你别跑，冻掉下巴喝豆腐脑！

当“过年”的童谣在乡村的大街小巷唱起来时，年的脚步在乡村就越来越近了。年是属于乡村的，只有在乡村才有纯粹和醇厚的年味。冬腊月的乡村才是真正的乡村，乡村的人们春种、夏耘、秋收，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没有一天闲日子，更没有闲心情。只有到了冬腊月，人们才有闲情逸致，虽然天寒地冻，但是人们的心里暖乎，充盈着无穷尽的幸福。冬腊月每天都是好日子，乡村的蔚蓝色天空每天都有鞭炮在空旷地回响。乡村的闺女出阁、小子娶亲都选在冬腊月，就连娃娃也大多选在冬腊月出生。有生就有死，上了岁数的人最怕腊月天，在乡村有个说法就是冬腊月是老天收人的时候，很多老年人都眼巴巴地盼着过年，只要过了年，就躲过了灾儿，心气儿也高了，灾病也没有了，又能硬朗朗地活上几年。

1944年的春节前夕，刘淑芬不知从哪弄了一张灶王爷像，有小笔记本大小，用浆糊贴在门背后，还虔诚的祷告、祭拜，孙子悄悄问她：“这不是封建迷信么？”刘淑芬狠狠瞪一眼：“大孙子别乱说话。”相传啊得罪谁都不敢得罪灶王爷，得罪了灶王爷，就会没饭吃。从此之后，进屋一打眼就能看见门背后的灶王爷像，就怕慢待了他没饭吃。

门口的雪都清完了，卫国怎么还未回来！三年了，该接娘回家了！刘淑芬看看窗外，继续揉搓她为儿子准备的二斤八两面和那半斤猪肉馅。

恰在这时，刘淑芬听到外面有响动急忙推开门，想看个究竟。就在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当口，破门而入的雷军和刘淑芬撞了个满怀。看到了雷军神色慌张的样子，淑芬连忙迎接，问道：“卫国今儿怎么没回来看我呢，是不是在后面呢？”

战友雷军眼泪纵横，缓缓答道：“卫国他今天有事儿，剿灭鬼子去了，大娘，你看，他还托我们带半条咸鱼给你尝尝鲜呢”

淑芬此时热泪盈眶：“鬼子又出现了？保家卫国是大事，就希望他明天能回来看看俺，半条咸鱼也不打紧，给孩子解解馋就行，我俺这就去做好吃的，你们吃完再走啊！”

趁着刘淑芬转身去厨房的空隙，雷军对另外一个同事感叹道：“大娘还是那么热心肠，今天千万别提卫国出事了奥，瞒也要瞒过去。”

刘淑芬夹起一块芋头放进嘴里，一点咸味都没有。再看看自己两个孙子，瘦得皮包骨。连忙取出半条咸鱼，切了一半给孩子们一人夹了一块，又夹了两块给儿子战友吃，自己只吃了一碗芋头。两个孩子看看咸鱼，又看到刘淑芬点头，这才不舍地夹起咸鱼小心地舔了舔一角，然后低头扒了一大口芋头，那回味的表情仿佛是吃到了山珍海味。雷军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为了革命，老百姓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饭后雷军和同事发生了争吵，瞒的了初一瞒不了十五这句话被淑芬听到了。刘淑芬心里一颤，又怕自己胡思乱想，轻轻问道：“军子，什么初一什么十五啊？”

“大娘，初一十五我们还来看你！”雷军敷衍着说。

“看我哪天都行，卫国呢？都吃饭了，卫国怎么还没回来，都第四年了，娃也等了他四年了！”

“卫国剿灭鬼子呢，这不忙么？”雷军眼神开始躲闪，不敢与其对视。

淑芬貌似知道了什么，双膝细软，人仿佛瘫痪了，感觉天都踏了。缓一阵才说：“卫国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军子你就告诉大娘就行。”

雷军沉默不语，眼泪已经犹如豆瓣大小，打击地面，那声音都要把心震碎了。

雷军一五一十说：“腊月二十八我们接到一个剿灭残留小白山半山腰里鬼子的任务，那里由于地理优势，我军久攻不下。在和鬼子争夺物资的时候，在半山腰中了埋伏，我方三十余号人都陷入困境，卫国挺身而出吸引鬼子注意力，我军也顺利等到外援，在双方撤退之际，卫国目标锁定那一箱粮食车，跟我说兄弟咱们干票大的，给粮食车一窝端了，孝敬咱爸咱妈，说时迟那时快，一场激烈的掠夺战开始了，枪尽弹绝之际和鬼子拼起了大刀，这鬼子哪是我们对手，不料，这时窜出一个鬼子端着刺刀从旁刺向大意的我，卫国来不及拔出刺刀，急忙站在了我旁边，用身体挡住了刺刀。刹那间，刺刀刺进了卫国的胸膛！他被眼前鬼子的刺刀激怒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叫一声，向前猛走一步，用手指狠狠地抠进鬼子的双眼！鬼子痛得嗷嗷直叫。卫国急忙转身一刀刺向了鬼子，手里从粮食车里扯出半条咸鱼，面向我嘱咐给妈带回去”

淑芬心中怒火难以平静：“军子，小白山半山腰那个鬼子窝我最熟了，他们经常骚扰周围的老百姓，抢粮食，抢女人！明儿叫我，我带路！”

隔天鬼子就和八路军下了挑战书，刘淑芬抱着探路的意识偷摸前往。这一探，真让人见识野外之野了。明明看见目标就在面前，但却发现找不到接近它的路。为了接近它，淑芬必须绕行，上坡，下坡，在密林中穿越。山重重叠叠，路反反复复，各种树木交织其中，草恣意地生长着，与树木抢着阳光。路两旁的草，长得比人还高，如果不紧紧跟上，二米之外，就不见前面的人影。地下的松针铺得厚厚的，还有各种落叶，堆积在一起，踩在上面，老是提心吊胆，生怕一条大蛇从里面钻出来。有些地方，根本见不到人行走的踪迹，我们只好在灌木丛中四处乱窜，企图走出一条路来。走到陡峭的地方，明明看见一段乌黑的树干，一拉，“啪”的一声，应声而断，原是一段枯木。一根藤，淑芬想用来借力攀登，用手一抓，赶紧又松开，那是长满了刺的藤条。此外，还得对付那种会割手刮面的芒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景在何方，一心只想着看路，看前人走过的路。

两个小时后，终于到达鬼子窝跟前了，淑芬衣服上沾满了各种小刺，还好，脸没有挂彩，万幸了。看见了那条复仇的路，所有的痛苦都在兴奋中化解了。

突然在门口处淑芬被拦截下来，淑芬乐笑呵说：“皇军，俺是来交粮食的！”鬼子连忙通知并招待进去。想接近鬼子窝，并不容易，这里的有一条20米左右的天梯，山门还有石块堵着。山门一关，就任凭解放军怎么攻，也难以攻克了。细看鬼子窝分为三层，上面建有营房，蓄水池。中层是粮食储备的地方，最下层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淑芬拿了一箩筐鸡蛋，笨手笨脚的移步倒中层，虽然艰辛，蹑手蹑脚的身子骨反而让鬼子放松了警惕，鬼子本身也没想让她活着出去，打算送上门以后直接灭口。

淑芬心想，我让你们烧杀抢夺，我让你们丧尽天良，今儿我就要替我儿报仇，拿起木棍缠上白布，沾沾咸鱼溢出来的油，火，滋啦燃起，淑芬大喊道：“烧啊，烧啊，给老娘烧光它！”

“不好了，有人放火，有人放火”浓浓的烟雾充斥着整个山峰，天都亮了！鬼子发现是淑芬这个老太太放的火，一个刺刀刺向腹部，献血缓慢流出，随后鬼子又赶忙救火！

战争愈来愈激烈，鬼子的炮火也十分猛烈，解放军的伤亡很大。救护队忙得不可开交。战地医院里的伤员日益增多，大多是一些年轻的农民和学生，他们战斗经验不足，负伤率比较高。八路军由于最近缺盐缺食物，连连败退，这可气坏了雷军。连忙通知让群众撤离。

鬼子火速来报，半山腰大本营着火了，上级命令携带物资撤退。解放军看鬼子接连撤退索性一路杀过去，志气高昂，鬼子一个个死的死亡的亡，还有的直接投降！

淑芬要坚持不住了，等不到八路军就倒下了，鲜血浸透了脚下充满硝烟的泥土，怀里抱了半条咸鱼，胸口一直有口气似乎在等谁，也不是能不能等到！

雷军已经带人端了鬼子窝，奔向着火地方。敞开门一看，急忙抱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刘淑芬，失声痛哭。突然，他大喊了一声：“妈！”

刘淑芬呼吸微弱，满眼泪水地对雷军说道：“儿！你终于来看妈了！妈这回给你拿了半条咸鱼……好好活着……杀鬼……鬼子……”说完就断了气！

雷军怒火万丈，他拿起枪，边喊边冲：“给我杀鬼子，一个不留！”嘴里叼着半条咸鱼……

第二年春天，一场大风过后，八里屯半山腰上多出一位英雄墓。当时的政府以农民不畏强暴、英勇杀敌、为国捐躯追认刘淑芬为烈士，身为奋勇杀敌而闻名的雷军送一块玻璃匾，上书“义勇可钦”四个字，并收养刘淑芬两个孙子为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