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回忆里,没有父亲抱我哄我的印象,母亲对我也很严厉。但是对于我的孩子,父亲就允许小家伙光屁股坐他的枕头,即使尿到枕头和床上,父亲也高兴的哈哈大笑,并美其名曰,“闻着童子尿才能好睡觉”。不知道西方文化有没有这样的现象,“隔代亲”在我们中国老百姓的生活中是非常普遍的。和绝大部分人一样,我的童年记忆当中也有位非常慈祥的老人——我的外婆。
由于父母亲工作调动的原因,我经常要寄养在离父母较近的外婆家里。因为怕我感觉到被冷落,外婆对我格外的关心,以至于我一直和表弟一样喊外婆“奶奶”,至今已无法改口。初中父母工作再次调动(当时企业对职工的工作调动都是命令式的,没得选),我又被寄养在舅舅家,我才在逐步的成长过程中明白其实自己是奶奶的外孙。舅舅后来也有了工作调动,我正到中考阶段,就没有再跟着舅舅,奶奶竟然主动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说来惭愧,那时奶奶要帮我做饭烧菜,甚至连衣服也会帮我洗。很多老街坊都弄不太清楚我们家的实际情况,直到我考上大学,还有很多老街坊在问,“您孙子考上了吗”,奶奶回答则无比自豪。奶奶是妈妈的妈妈,我是妈妈生的,无论从血缘还是情感,我都觉得自己和奶奶更亲近些。
奶奶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的父辈是私塾的先生,她的几个兄弟也都从事教育,侄子有好几个都是县里有名的教师。受家庭教育的影响,奶奶“温良恭俭让”的气质是渗透到了骨子里的,加上天性的善良,家里养个小狗小鸟,奶奶也特别善待,前后的街坊更是好人缘。奶奶对所有孙子辈的都很慈爱,几个表兄妹大家相处的和亲兄妹没有什么区别。
奶奶小的时候也没有能摆脱封建糟粕缠足的命运,即使解放后不再缠足,但是对身体伤害却无法恢复。脚趾骨严重的变形,对腿骨也造成严重的影响:小腿骨外倾,膝盖骨受力错位,膝盖疼痛难忍,无法根治。奶奶那一代人有些时代造成的苦难是无法躲避的,偶尔听老一辈的邻居或者母亲提起,当年奶奶受到的痛苦经常让我们落泪。奶奶却从不提及,奶奶面对自己的苦难总能克服,尽管腿脚不好,九十多岁的奶奶仍然坚持自己慢慢的走,从不想因为这些事情麻烦别人。
能带给奶奶带来痛苦的是亲人的苦难和年纪大后无法驱逐的孤独。奶奶也很心疼我的一个表姐,可是这个表姐偏偏婚姻和感情不幸福,奶奶则更加关心这个表姐,偏偏这个表姐又很不幸,因为脑炎,卧床不起。表姐的家庭因为这个原因陷入了贫困,整个大家庭也都尽力去帮助,但是目前的科技对这种疾病还无法有效的克服。关于表姐的病情,整个家里人考虑到奶奶的心情,没有给奶奶讲的很清楚。但是情况不乐观的阴霾就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奶奶怎么能不明白。最后实在熬不过,舅舅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了奶奶,奶奶的理智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仍痛苦是自己无力让小孙女重新获得健康。奶奶无法到遥远的医院去看重病的表姐,见到家里每个人都要问表姐的情况,没人能给奶奶解释清楚表姐现在的处境,即使每次描述都会增加自己的消极情绪,时间久了,人们也就不自然的躲着奶奶。奶奶不认字,自表姐生病后也不愿再看电视,想把奶奶接到别的地方散散心,奶奶真心不愿去——鲐背之年的老人,不愿做异乡的孤魂。只有亲人陪在她的身边排遣寂寞,即使有人陪在和她聊天,不出3句话也要绕回表姐的身上,于是大家都沉默,痛苦的沉默。
父辈中最年轻的也已过五十,面对时代进步的洪流,每个家庭无不使劲浑身解数来追赶这个时代。我们几个表兄妹最终都考上了大学,或出名的或不出名的,或远的或近的。毕业后我在南方的一家公司混了许多年终于混到了管理层,貌似光鲜的生活真像则是无休无止的加班、毫无价值的应酬、老板劈头盖脸的斥责、沉重的房贷车贷、孩子的教育和必须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情;一个表弟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地级市担任基层公务员,舅舅给了很大支持付了首付买了房子,表弟连打肿脸的力气都没有;还有两个表弟留在了家乡,一个是基层的小公务员有两个孩子,一个在医院的药房上班,每天也累得像条狗,他们的爱人不得不拿出自己上学时的兴趣特长来插插花、搞搞雕刻什么的,赚点外快尽量维持家庭表面的光鲜!
表姐后来又做了一次大的手术,每一个家庭又拿出了一万块钱。手术算是顺利,但并不成功,表姐并没有能恢复知觉。奶奶很想去看看表姐,谁也不敢带她去,那场面怕奶奶接受不了。母亲把我的孩子留给同样身体也不好的岳母照顾,自己回去照料一下她的母亲,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去照顾一个九十多岁更老的老人,说起来都感觉心酸。奶奶对我们倾注了无限的爱,我却完全不能给奶奶回报丝毫的慰藉,无能的自己,到底该拿什么来爱你,我最亲爱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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