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魏晋南北朝时期。
公元530年,南梁。
太子正襟危坐,面前摊开的文集是最近才整理好的。
闭上眼睛,莫名的担忧贯穿全身。
国事,家事,人事……
“殿下,近日臣听说古玄圃开出了些许不知名的花儿……”侍者鲍邈之殷勤道,似乎又想把听到的风言碎语悉数汇报。
“臣以为,此花在建康并不常见。但……约莫六年前,臣在将军府见过。”
将军府。
心尖如遭雷击,他霍然睁开眼。
古玄圃改建于梁,是太子私园。太子于园中建亭馆、凿善泉池。邀集各人文学史泛舟湖上,游咏其间,并在此编著文集。
三十年前,太子出生,皇帝大喜,下令在古玄圃种植数十种花卉草木。此后数年间,古玄圃便成为皇亲贵族们小憩的地方。
亭台水榭,清泉叮咚,鸟鸣涧陡,青林幽深。
这里是他儿时最爱的乐园。他的快乐与悲伤,他的一呼一吸,他的过往全都系在花海尽头。
“维摩哥哥定是看错了。这木芙蓉淡丽别致,温雅幽静,经年累月长在这里,才不可能突然变了颜色。”
熟悉的声音破风而来,他回头的刹那,湿漉漉的想念冲破枷锁。
可那人不在。
他失望徐行,隐隐期待着前方会有等候已久的重逢。
乌云肆虐,狂风暴怒,映得竹林失色,衬得山泉浑浊。
远远望去,花海尽头的水榭还是旧时模样,不同的只有心境罢了。
忽有一男子从水榭走出,奔竹林而去,步履急如风。
他也不作声跟着,穿过逼仄的石径,清新的湖映入眼帘。
“殿下?”
他终于以坦荡的目光迎上对面的人,音容皆淡:“世谦。”
男人竟哈哈大笑,眼中流转着不屑,仿佛周身荣华都可以抛下。
“殿下错了。罪臣岂敢玷污大梁二皇子的名讳?罪臣萧赞,魏国人。”
他皱眉,语气和缓了些:“当年父皇不明真相……”
萧赞挥挥手打断他:“无所谓了。今日我来此处探望故人,还望殿下勿扰。”
故人?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流言,世谦性情寡淡,唯有……
“这位故人,是否也是我的故人?”他问,盼极否定的答案。
萧赞双眼覆上迷蒙大雾,似有悲伤溢出。
“算是吧。”
他跟着皇弟向前探,渐渐出现一片沼泽,植物纤长的根茎破土而出,葱郁的海洋之上点缀着张扬的蝴蝶花。
“可是我明明见过的,蓝紫色的花!”
他的声音从遥远的时空飘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的影像。
那人第一次见到他时瞪着无垢的、清亮的眼睛。
那人小他四岁,整日跟在他身后,没羞没臊地喊他“小哥哥”。
那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的冷漠。
那人,现在在哪里呢?
他触到湖边的千年古树,那粗壮的树干上带有明显的刻痕。
不知是谁,倔强地用匕首在树干上铭刻心声,惹得古树落下血泪。
手指慢慢覆上凹陷处,扯得眼痛心疼。
五年前……在暗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他被栽赃“厌祷”,身陷囹圄。
大将军陈庆之领兵艰难击溃魏军后,豫章王萧综(字世谦)突然倒戈,随后梁军节节败退。
萧综叛变敌国后,皇帝盛怒之下贬萧综生母吴淑仪为庶人。
还有一件小事——陈将军的小儿子陈昕和女儿月祈郡主失踪。
……
如今看来,真相,已经模糊不清了。
“殿下,想不想听一听这位故人的故事?”萧赞把刚挖出的锦盒递给他。
他接过的那一刻,浑身颤抖。
好像猜到了什么,又不愿相信。
希望缠着绝望风起云涌,有些陈年旧事,碾压着回忆的轨道慢慢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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