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的故事

老愚刚过了74周岁，快够两个“不惑”了。原本以为不会再有太大的困惑了，不料这几天却遇到了一个不小的困惑。这困惑是他为老伴买药引起的。

老愚的老伴也快七十了，有高血压和冠心病，虽说不是太严重，但进入初冬以来病情比夏天重了不少，不敢掉以轻心。11月底老愚就计划着去县医院给老伴买药，可11月25日孙女从大学提前放假回来，向社区做了报备，到家后立马开始全家七天居家隔离。

12月2日隔离期满，3号全家得到解放。可县城的十天封闭到7号才解除。8号上午老愚就要去县医院，考虑到解封第一天上午医院一定人满为患——急须买药的人太多了，老愚下午三点后来到县医院。

刚到医院大门口，就听到“请出示48小时核酸检验阴性证明”的通知，看到排队等待查核酸的长长的长龙。老愚扳起指头一算：3号上午全家接受解除居家隔离期的最后一次核酸，到5号上午就超过48小时了。

“阴性”证明已经失效了。现在做也需到午夜后才能出结果，眼前这条长龙太长了，估计一个钟头也排不到跟前。一位好心的门岗告诉他，也可以到街上的便民核酸检验点去做，兴许能少排一会儿队，价钱也便宜些。

老愚不愿在这儿死等，就换了一个地方，到县体育广场的检测点去碰碰命运。

体育广场的长龙比医院门口的还长呢。他不敢再找其他地方，已经四点多了。再跑别的地方怕今天就做不成了。只好耐着性子先到收款窗口前的长龙后面排起了队。

还好，五十分钟后轮到老愚交款了。“你交多少？”收款员问。昨天还是免费做核酸，今天突然问“交多少”，老愚一下子不知道咋回答，就问：“能交多少呢？”“交4元或者16元都可以。”收款人有些不耐烦，排在老愚身后的人也有些不耐烦了：“你这人咋恁啰嗦呢？”老愚怕犯众怒，想都没想就回答：“交4元”。钱交上了，老愚拿了收据又到采样的长龙后面排上长串儿。又过了40分钟，还好，没到下班时间，采样完成了。“啥时候能出结果？”老愚问。“零点以后。”

不管怎么说，明天上午能到医院给老伴买药了，老愚回家了。

年纪大了，瞌睡少，更不能心里有事，老愚晚上11点半就醒了。零点，一点，两点，……到天亮七点半，老愚睡了醒，醒了睡。先后查了八次手机，自己的核酸检验报告就是没查到。老愚不免有许多些着急。

9号 吃了早饭，老愚又耐着性子等到九点半，仍然查不到结果。就戴好口罩，骑上电车去体育广场核酸检验点去查问了。

老愚不想再排长队，一边声明自己不是插队的，一边说着“对不起”，来到采样点窗口前。“同志，我昨天下午在这地方采了核酸，到现在还查不到结果，是咋了？”“我只管采样，不管化验。”小姑娘说的简洁明了，老愚心里却不明不白：“谁管化验结果呢？”没人回答老愚的问题，他犯了众怒，后面的人恨不得把他拤出去。

老愚一肚子窝囊气，到处打听，才知道自己应该到设在县防疫站的疫情防控办公室去问结果。

老愚到了防疫站门口，扫码后找到防控办公室的门口。“同志，请问——”那同志不等老愚说完，就喝令老愚退后两步。老愚说完来意，那同志急忙抓起一个喷洒消毒剂的壶子，突突几声把老愚再逼退几步，又紧了紧自己的口罩系带。

“你的姓名？身份证号？”老愚连忙报出来，恭敬地等待着。那同志在自己电脑上查了一下，又带上一层口罩，然后告诉老愚：“你是混管阳性，就是和你同一试管的20人中有一个阳性。”“原先不是说混管也能进一步弄明白谁是真的阳性吗？”那同志厉声喝斥：“谁告诉你的？”

老愚只记得早先看电视时听过某个防控信息发布会上的某个人说过，为提高核酸检验速度，节省资源可以把十个样本放在一个试管内化验。如果遇到内中有一个阳性，就将十个样本再分成两个管子，哪个里面有阳性，再分成两个管子……最终一定会弄个瓜清水白。那时老愚对化验人员的智慧和认真的态度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却无法记住在电视上讲这话的人叫什么名字。

老愚答不出听谁说的，那“同志”早已不把他当作“同志”，几乎把他当作病毒或者妖魔鬼怪了。“你说我该咋办？”老愚也动了气。“你去防疫指挥部问去。”“指挥部在哪里？”“县党校，四楼。”那同志又拿起消毒喷壶，突突几声后，关上了门。

老愚这人，人如其名，愚，有点死劲，认死理。我交了钱，采了样，不给我结果，还把我当病毒看，真真岂有此理。老愚骑在电车上，强压怒火，找到了县党校四楼。

四楼铁将军把门，喊了一声又一声，没人应答。老愚突然不愚了，他发现了门上贴的一个电话号码。连忙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对不起，你拨的电话忙……”老愚沉了沉气，又等了大约三分钟，再拿出手机，再拨电话……“对不起，你拨的电话忙……”

老愚先是自认倒霉，又等了一会儿，再拨，还是“对不起……”老愚突然榆木疙瘩开了窍：这就不是人回的话。他顿时怒火中烧，抓起大门把手，使劲晃当起来。

从大门内的两个屋里冲出来几个男女“公仆”，如临大敌走近大门内侧，厉声盘查起来。老愚也愚性发作，木桶倒豆子，讲了全部经过。几个公仆们的气息了不少，老愚的气也消了一些。“老先生，你先报一下住址门牌号，然后回家去吧。我们会安排人去给你做一个单管核酸。”老愚受宠若惊，骑着电动车回家去了。

老愚走在路上，忽然怕了起来：万一这个阳性真的是我自己，那可咋办？首先，到家门口不能跟邻居说话，把邻居感染了，不是坏了良心了吗？其次，到家以后，要把自己先关起来，不跟老伴和孙女接触……等待核酸检验报告证明清白之后，再说咋办吧……

老愚在家等了不到半个小时，电话响了：“老先生，对不起。咱县的病情不容乐观，单管阳性的人就照顾不到了。你自己再找个核酸检验点，做个单管检测吧。”

还能说什么呢？老愚叫上自己一家四口人，每人交16元，做了四个检测，又把自己一家关在家里，战战兢兢，等待着零点后的宣判。心里害怕这晚上又要失眠了。不知是那天需要化验的人少，还是老天可怜，晚上九点以前，手机上老愚的核酸检验结果出来了：老愚，阴性；老伴，阴性；女儿，也是阴性；孙女还是阴性！我们全家都是阴性！

老愚一下子躺倒在床上，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怨气。

第二天早上，先给在县医院上班的医生朋友打了个电话，简述了这两天的经历。朋友没耐心听完，就说，“你快来开药吧，医院彻底放开了，管你什么阴性阳性，绿码黄码红码，都让进来看病……”老愚大吃一惊：“那昨天还是……”“昨天是解放前，今天是解放后……”

老愚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什么解放前，解放后？他摸摸自己的脑袋，还长在老地方。想到自己的68元检测费，半夜的失眠，和那个“同志”闹的气，心里更加困惑了。是自己真的老年痴呆了，还是哪个地方出了毛病了？

老愚顾不上思考这些个困惑，推出电车，要去县医院买药。老伴和孙女一齐拦住了他：“你疯了？县医院里阳性、红码到处都是，你不要命了？”“我这病三天两天不吃药也死不了，你去冒个啥险呢？过几天再去。”

少数服从多数，老愚也自认半个痴呆了，不去就不去。

又过了三天，12月12日下午，老愚终于说服了全家人，戴了双层口罩，骑车去县医院门口。还没把电车扎稳当，就听到“请你出示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的语音通知。我的天哪？我咋恁背时呢？

老愚定了定神，把车子扎稳，走到医院门卫跟前，低声下气的祈求：“对不起，我没有核酸检验48小时证明……”

“老先生，不用核酸检验证明了，那是早几天录的音，还没顾上取消呢，你验一下身份证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老愚吐了一口长气。想想这几天的经历，真的愚钝困惑了。（2022年12月13日 于老家社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