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九十四岁的老头,耳聋背也驼。让我高兴的是,眼睛还明亮,还能欣赏世间美景,看人间风月。四肢也算活动,还能拄着拐扙缓慢地四处走走。邻居都说我福气好,儿女孝顺,一定能活过一百岁。其实我已看够各样脸色,听够各种语言。去年就该被阎王爷收了去,却又活了一年。
过九十三岁生日那天,忽然冠心病发作,很快就进入半休克,大儿子赶快把我送往医院。医生奋力抢救,半小时后有了心跳,五小时后,我奇迹般睁开了眼晴。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最难受的是鼻子上还带一个罩子。我想摘掉,却发现两只手上也粘看管子,动不了。费了很大劲,才从喉咙里咳出声音。
两个黑影立刻凑到我身前,是我两个儿子。他们俯身看了看我,满脸呆滞,没理睬我,却喊医生:“医生,医生,我爸醒了,快来看看。”
医生过来看看仪表,又翻开我眼睑,用手电筒照了照,然后立起身来。大儿子问:“医生,还有搞头没有。”
医生镇定地摇着头:“心跳很弱,只有46;血压很低,只有75。现在就靠输液维持生命,恐怕撑不过五天。”
“那就要准备后事了,幺妹还在城里,我去接她回来。”小儿子急忙说,又转头看看我,对大儿子说:“哥,你照看一下,我去接幺妹。”
大儿子很不乐意:“打电话喊她回来不就行了,你刚到医院就想走,把老汉撂给我,那怎么行。”
“我又不是不管,这会城里又不好坐车,等她坐车回来,说不定老汉就死了。”小儿子话还没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在安静的病房,我听力出其地好。可是我没有悲伤的力气,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瞪眼看着天花板,大儿子坐在我身边打瞌睡。
这两天,陆续有亲戚来看望,有的摇头说:“脸色煞白,情况很不好。”医生告诉他们,我心跳很弱,血压很低,现在就靠药把命吊着。
我两儿一女讨论:我死了是土葬,还是火葬。最后说住在农村,还是土葬。然后他们讨论请哪个道士,买多长的灵幡,喊几套罗鼓,要多少钱纸,哪天出殡。啊,全然不觉得我还是个大活人躺在那里。
又过了两天,我竟有说话的力气了,还有饿的感觉,就对守在身边的女儿说要吃饭。她很快就给我端来了一盘回锅肉,一碗白米饭,这是我这辈子的最爱,此刻却无法吞咽,只好喝了半碗番茄蛋汤。喝汤时洒到了衣服和被单上,“你慢点嘛,好点喝嘛。”女儿脾气急躁,声音高吭,她说一句,我心颤一下。
喝完汤,想起床去厕所,坐起来时,把被子掀到了地上。女儿赶过来扶我,她右手把输液针给碰了,针拔出来了,她很生气:“你怎么搞的?小心点嘛!别动别动,就睡在床上解好了。”她边嚷边扶我睡到床上。“有什么事,喊我们,别起来。”女儿一边盖被子,一边气鼓鼓地大声说。
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心跳、血压还没恢复正常,但可以自己起床到处走动了,儿女们说医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也熬不住了,还是回家养着吧。
于是我又回到我农村的小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吃着自己种的蔬菜,又活了一年了。
网友评论
文思巧妙堪奇秀,碧玉无暇赛莲花。
【吾已烹制上等香茗,祈待尊驾移步草庐,为小生指点一二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