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戴着白色口罩,从身上背着的黑色书包里拿出一袋红色包装糖,微笑着往我办公桌上放了一把,嘴里说着,“泰国买的软糖,好吃。”我拿下耳机,转身打趣道,“又结婚了……”胜利没说话,摇摇头,眉毛向下收了收,蜷缩着脖子,低着头,继续从红色包装袋中往出掏糖。旁边的同事看见之后走了过来,“你瞎说什么,胜利生孩子了,还是个双胞胎。”同事边说着,边给我看胜利发的朋友圈。两个女人各自抱着一个用浅红色花布包裹着的孩子。底下评论大多都是溢美之词,只有极个别略带调侃却透漏出羡慕之意的话。我这才意识到,胜利这次休的是陪产假,而不是他临走时嘴上说的出去旅行。一向老实巴交的他,忽悠起人,让我毫无防备。
朋友圈关闭好几年了,我知道错过了好多东西,也不差这一个,但我还是为没能及时给胜利在喜得贵子之后送去祝福感到遗憾。于是,我隔着早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和横在工位之间的白色塑料挡板,大声地向他送去了我的祝福,“胜利,恭喜恭喜,你他娘的也太幸福了吧!”但愿我的祝福能在他一贫如洗的年纪里,增添些许幸运吧,虽然我知道这是在瞎扯,但生活苦不堪言,有时候就得学学阿Q。
刚送完迟来的祝福,就有同事调侃我“你看看你,弄锤子呢?和胜利一起进来的,两年多了,人家去年悄没声息地结了婚,今年又回去顺便生了一对双胞胎,还都是男孩。你说说,你有盛世美颜有何用,平时还把你装的贼幽默,又有何用……”我从桌子上一堆混合着粉色,橘黄色,红色糖果里,拿了一颗红色的糖果,上边全是英文,拆开塞进了嘴里,甜甜的,酸酸的,嚼几下就软化没了,嘴里残留的只剩下单一且浓郁的酸味。我默默在心里酝酿,试着去抨击刚才的调侃,可嘴里却断断续续挤出“是啊......是啊……是啊……”
我第一次见胜利是在二零一七年的十一月底,早上九点刚过,华为西研所南门招待厅。乙方,也就是我现在公司的领导小平姐,她前一段时间刚从公司离职。是她约了甲方十点钟面试我俩,可等到十点,甲方的人却没出现。大厅中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有甲方的客户,有排队领进西研所的凭证,需要甲方的人接待签字,但绝大多数都是来面试的。
其实,我带着对甲方的羡慕和无奈,在西研所已经办公一年多的时间,九月初刚从外派我的公司离职。走的时候暗暗发誓,坚决找一个甲方公司,可谁知道,终究逃不过这个命。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技术差,其次学校也不好。仅靠着两年的工作经验,只能去甲方的外包,干一些螺丝钉的活,重复且简单。这次离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工作简单无聊,整天和一群女人在一起,快乐倍增,技术却一点没提高,如果再呆下去,我想我会废掉,甚至会被这个行业淘汰。钱钟书在《围城》中说过,鸡多的地方,屎多,女人多的地方,事多。我最怕的就是事多,除了扯皮,就是学习躲避背锅,从心底已经厌倦了。我还年轻,如果没有技术的撑底,以后在这一行会很艰难,也会很被动。所以我利用闲暇时间,自学了python。这是一门脚本语言,很容易入门,想更深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经验积累。找一个和python基础相关的工作,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准备了两个月,每天除了写写东西,就是学习python。我把简历的求职意向改成了python自动化。
另外,再往前推几天,我被这个项目已经面过一次,乙方这边都没过,原因是我在python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当时面我的除了小平姐以外,还有一个女的,就是现在我的项目经理,小平姐当项目经理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小组长,刚生完孩子,从一段抑郁的日子里重回工作。她当着我的面直言不讳,不仅否认了我的能力,而且当场给了我答复,你不适合我们这个部门。我接受。但就在昨天,hr又把我的简历推给了这个项目,这次面我的是小平姐。我看见是她,就打了退堂鼓,因为该聊得都聊了。谁想小平姐念我从大老远跑过来,还想和我再聊一次。我跟着她进了玻璃小屋。是我先开的口,我说,要么您给我出个编程题吧,能写出来我就留,写不出来我立马走人。小平组坐在最里边的凳子上,双臂松垮而下,看着我沉默了片刻,五官挤在一起,惆怅,烦恼,跃然脸上。我紧接着说,要么我用C给你写个冒泡排序吧。小平姐将胳膊拿上来,从手中抽出一张A4纸,上边干干净净,又递给我一支拔掉笔帽的黑色中性笔。我沿着纸的左上方写起,几个for循环之后,就写完了。我把纸转过来,双手托着向小平姐递过去。小平姐看完之后,点了点头问我,你知道冒泡排序的时间复杂度吗?哈哈,这不是送分题吗?x的平方。我答完之后,小平姐就起身往出走,嘴里说着,明天早上九点半去西研所面试。她的背影看起来很沉重,贴着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移。
我和胜利挑着地坐在招待厅十几米长的棕色沙发上,很舒服。我打开手机看看消息,然后把身体蜷缩在一起,手放在两腿中间不停的摩擦。偶尔往胜利身上瞥一眼,他低着头,怯生生地盯着脚下,也不东张西望,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十一点过之后,甲方的人终于来了。一个长的敦厚老实的男人,穿的精致干净,头发间夹杂着些许白发。拿着手机,一直不停的在讲话,我们也听不懂。
大厅里的人变少了,小平姐在大厅的最里头找了个地方,胜利先去,我排在后边。他面完走向我的时候,脸上挂满了笑容。我试图去拉拽他,胜利似乎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面试中,我说给他听的话,像石沉大海一般,没响应。到我了,我起身走过去,到跟前,点头哈腰,甲方的人还在讲话,我不想用立刻坐下的动作惊扰到甲方,想一直站着等他的注意力分散的间隙提醒他。几十秒过去了,甲方的人终于向我招手示意,你可以坐下了。我坐下之后,他还在讲话,不间断的扔给我几句。他的手指挥和引导着我,暂停,继续,暂停,又继续,在高亢低沉间这般转换,再熟烂于心的词,也会有吐不出来的时候。
和胜利简单寒暄几句就分开了,我开玩笑说,希望下次能再见到你。十一月的天,已经开始干冷干冷的,我哆嗦着上了公交车。快要到站的时候,小平姐给我来了电话,问我面的怎么样,我如实回答,不行。哎,我恐怕又是白跑一趟,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离开的时候,忘记归还早上领取的进门卡贴。我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走着,心中的苦无处抛洒,这是我离职之后的第45天,没想到会如此艰难。快到村口的时候,我闻见一股烤红薯的味道,贼香了,我在心中暗暗发誓,等找到工作,一定要买它,一斤五块又能咋样?做完饭,钻进暖和的被窝,一直睡到下午五点多。我又接到电话,对方说,上午你的面试通过了,入职的流程给你发邮箱了,没什么问题的话,准备下资料发给我,顺便抽时间去做个体检,下周一准备入职。我说,好。
要想在这一行里增加收入,就跳槽,但前提是你的学校要好,还要拥有过硬的技术。是985和211吗?是计算机相关专业吗?都不是的话,欢迎加入外包大家庭,这里的工作简单又重复,按人头分工,非常专业。我想全世界乙方的人都有骂甲方的冲动,来这里,想骂人的人话无处释放,你的绩效和奖金,包括升职加薪都是甲方说的算,就连乙方的领导无时无刻都在巴结甲方,想靠着他给员工争取利益,做梦去吧!剥削,压制,强权存在于每天的沟通中,受到委屈了,在这里无人为你做主。你要觉得承受不了,那就走人,没人拦着你,这里每天会有无数个hr在各大招聘网站上寻觅猎物。既然来的人多,走的人也就多。既然工作简单重复,那你的工作谁都可以替代,想想得罪甲方的后果,比得罪上帝都可怕。
公司内部宣传一切从简,可做起事来,繁文缛节,啰啰嗦嗦,不仅要记录很多东西,还要收集各种数据,生怕你把机密塞到屁眼里带离工位,出去建造另一个帝国。如果你这辈子最害怕考试,放心,这里不定期会培养你的应试能力,包括考你部门组织架构,鼠标坏了找谁,工卡丢了找谁等。更神奇的是,一群整天见不着面不懂业务的乙方领导聚在一起研究怎么提升员工能力,制定的方案和计划,讲的时候口若悬河,但核心内容还是不停的汇报和分享。请问这些时间从哪里来?这些员工压根和他们没有交集,但必须每周开会给他们汇报进展,恰恰这些领导最擅长的就是总结,却没有实际解决困难的能力。印象最深的就是乙方弄了个表格,上边有几个考核项,学习能力,沟通能力,业务能力等,每个月会让甲方的人给员工评分,而这些评分全靠甲方的心情,所以这就扯到人情世故上了。不提也罢。最后,公司的文化,更是水中月一般的存在,文化衍生出来的活动全是应付差事,在这些事上公司可就真的一切从简了,全年无大型活动,无年终奖,过节发的东西都在五十块钱以内,既不实用,更不好吃。对,还有考勤制度,复杂性更强。不提也罢。我开始怀疑乙方公司存在的必要性了。替甲方背锅?
心里想着要特立独行一点,可实际做的却和普通人一样,没事还总结一番,哎,为什么我要和他们一样。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通病。这也是烦恼的根源。普通的人做简单且重复的工作,这是多么地合乎情理。所以,外包公司大量的在招像我和胜利的人,他们从甲方给的一个人的钱里边,抽走一半多,剩下的就是你的工资。
我进来之后才得知为什么能轻而易举通过甲方的面试,可以说是毫不费力。我们公司和其它外包甲方项目的公司一起竞标一个新的业务线,竞标成功,项目马上要启动,刚好卡在这个点,急需人手,所以简历上写着和Python相关的东西,统统都要。我曾以为是我特殊的东西赢得了甲方的青睐,其实我以为错了。
我报道那天,胜利没来,他比我晚一天报道。那天,我在新项目遇见两个上一家单位的同事,但不是同一个部门(这边的部门是跟着甲方走的)。之前我们单位组织三对三篮球比赛,我和其中一个小伙组了个队,拿了全公司第二名,这里边的事多了,就不提了。
加上胜利,我们几个就撮合到一块了,吃饭,下班,开会都在一起。我们四个人,小平姐,还有那个认为我能力不行的女人,一个邮电的小伙,再加一个丹哥,总共八个人,项目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开始了。
那年冬天,西安下了好几场雪,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网友吐槽西安没能及时清理夜晚马路上堆积的雪导致上班的人迟到,反观武汉,从上空拍摄的视频来看,层次分明,白色轨迹绕着马路一圈又一圈。之后的几次,西安政府加大清理积雪的劳动力,不管这个城市夜晚降下再多的雪,也不会阻碍人们出行了。
项目开始,我们几个人没什么经验,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参与甲方的培训。电话那头的声音像只鸭子在叫。我们听的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在讲啥。尽管甲方给我们安排了导师,可导师对于这些东西也是一知半解,讲起来磕磕绊绊,我们只能灌灌耳音。小平姐每隔两个小时过来会依次询问我们工作情况,几乎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为了能在这个项目站住脚,我们几个都会加班到十点以后,有几次下班回去碰见下雪,骑着自行车,雪借着轻柔的灯光缓缓落下,美极了。
几周过去,我们的进展依旧缓慢,小平姐每天被甲方的人追着骂。没办法,既然公司接了这个活,人也是自己招的,所以就得承担交付的风险和压力。她每天陪着我们到下班,我们走了,她才写当天的日报,看着每个人少的可怜的工作量,她需要润色,最后发邮件给甲方。第二天上班,你经常会看到甲方的人凌晨三四点回的邮件。如果指名道姓了,整天都没有好心情。那时候就在想,这些人真的是拼了命的去努力。
公司还在不停的在招人,也许是工作难度大,招聘的要求就提高了。栋哥,西电研究生,在甲方呆了好几年,高级架构师。龙哥,西工大毕业,之前在一家军工企业,受不了里边的管理制度,跳槽也来到了这里,现在也进了甲方。像这样的人大有人在。还有几个之前也是在军工企业呆过,听他们说,那里福利待遇好,就是没什么事可干,出差一周,住在宾馆里,整天约前台的妹子打麻将,或躺在床上一部一部刷电视剧,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荒废掉。他们选择跳出舒适圈,这份勇气在我看来有点冒进。
为了能提高大家的效率,小平姐想了无数办法,比如从其它项目组借调有经验的人过来,派几个人去甲方那边学习等。其它项目的人过来一看,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还要我们这边的人给他们讲,小平姐觉得这样不行,就让他们回去了。派了栋哥和另外一个小伙去甲方那边出差,学了整整一周时间,似乎也没有起到作用。
小平姐实在没招了,就只能整天逼大家了。幸好,有丹哥在,这样说吧,只要小平姐逼问你为什么这个做不了,你只要说是丹哥这么说的,她的语气立马就缓和了。
丹哥身材虽然壮实,但说起话来却比较温柔,一米八几的大个,整天穿着格子衫,红黑色,猩红色,还有黄色。他拥有一张四方脸,额头前的卷发再这么搭拉下来,正好是这扇门的窗帘。丹哥喜欢动漫,玩的游戏登录界面是一位美少女战士,手里的宝剑一挥,游戏就开始了。我和他下班都要去车库,我们俩一路同行,也不怎么交流,丹哥挎着包,两只大手低垂摆动,像只大猩猩。不管刮风下雨,丹哥和我一样,都喜欢骑自行车,丹哥的自行车就是大妈买菜时骑的。进入车库的时候,丹哥都要下来,贴着最里边,一步一步的推着往下慢慢走。丹哥有车,只是人家觉得上班开车太不方便。丹哥中午睡觉的时候呼噜声穿透性太强了,就跟他打喷嚏一样,气震山河,甚至能引起大家的骚动。丹哥最烦别人在他困倦的时候打扰他,你在身上轻轻拍他一下,他慵懒的起来,神似那只酒店大厅前台的树懒,然后语气怪异,就开始责备和抱怨。等他休息好之后,又变回原来的他了。
丹哥也是名校毕业,工作十几年了,上学那会儿用xp系统看的是《老友记》,有一次,我给他发了一个《老友记》的表情,他说出了表情中人物的名字,又叹息他们最后的结局,哎,谁还没有点青春。
那会儿,丹哥的身份就是救火队员,谁遇到困难,他就会冲向谁。毕竟在这一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经验真是太丰富了,再加上他的学习能力又强,真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最擅长c和c++,自学Python一个月,达到精通的地步。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他坐在我旁边,用了很短的时间,用Python写了两千行代码帮我解决了问题。旁边的我看的是瞠目结舌。他还帮我们拆解需求中的知识点,话一落地,在坐的人才恍然大悟。甲方好多人都要敬丹哥一尺。
而我和胜利,只能踏踏实实比别人付出更多。中午不睡觉,周六连续免费加班,晚上加的更狠。大家总算可以出点成绩了。小平姐就让我和胜利在一起干。胜利平时穿着黑色休闲鞋,黑色夹克,黑色裤子,脖子收紧,坐在工位上不怎么起来。别人在旁边说说笑笑也不主动参与。小平姐买的水果,胜利也不主动去拿,都是我帮他去拿的,他对水果好像也没什么兴趣,水果放在工位上好几次都差点坏掉了才想起来。
胜利家是陕西商洛的,最爱吃的就是苦瓜炒辣椒。而我却对苦瓜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厌恶。
我记得,有一次,我和胜利在写一个共用方法的时候,两个人第一次有了分歧,他觉得他的方法好,我觉得他的方法啰嗦,不灵活,没有逃生通道,可胜利却很执拗,坚决不改。我这辈子最怕一根筋的人,和胜利慢慢接触多了,越发现这个人有时候根本不可理喻。既然他不愿意改,凭什么他指出的问题,我就要改,而且是关于一个函数取名的小问题,我就纳闷了,功能你不改,你非要让我改一个函数名字,真是没事找事,我爱怎么起就怎么起,关你何事。我和胜利闲聊的时间变少了,虽然两个人坐在一起,除了向他请教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基本上不聊生活,他每次都愿意帮我,可我就是觉得他的办法太复杂,也就权当一种交流而已。
胜利经常被大家指责说话太直接,不够柔和,怼天怼地怼领导。有一次,甲方负责外包的主管来视察工作,小平姐千叮咛万嘱咐,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那会儿,项目都已经快三十人了。大家被叫到一个办公室,给外包办的领导买了零食和水果,领导说,大家一起吃吧,其他人面带笑容,捏一个这个,抓一把那个,开开心心的往嘴里塞,只有胜利坐在角落里,脸上平静,闷着不说话。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领导开始讲话了,先是说了一大堆领导该说的话,接着让大家谈谈目前项目的困境。那个节骨眼刚好是第一期项目快要结束,一旦存在致命东西,就不能接二期项目。大家都保持沉默,小平姐用目光扫视大家一圈说,没事,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还是没有人说话,外包办的不高兴了,说,难道你们一期项目就真的这么顺利吗?然后,胜利站起来了,说了一大堆。大家听完之后都在交头接耳,大概意思是,这哥们也太有种了吧!
会议结束之后,胜利问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说,有一点,但是你说的都是实话,没什么问题。胜利担心小平姐会说他,一个劲的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后来,听胜利说,小平姐找过他谈话,没有谴责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谈谈。问问他的感情状况什么的。胜利当时和深圳一个女孩已经开始接触了,是胜利的老乡,也是前同事。
从那之后,胜利稳固了自己在项目的地位,说话也收敛了许多。小平姐升职了,招了一个项目经理,也在甲方呆过,标准的程序员造型,表格玩的贼好。这位哥最后也受不了,辞职了。他当项目经理的时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胜利合作。我们每天早上要开晨会,主要跟踪每个人的进展以及了解每个人昨日遇到的困难。每次汇报都是胜利在说,我在旁边补充,其实也没啥补充的,胜利说的有理有据。领导问,什么时候干完,胜利指了指我说,给我们俩十天时间,干不完就离职。既然胜利都这样说了,我只能答应了。这次我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怂包,胜利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从来不和他争执。晚上加班干,周六接着干,提前两天总算是干完了。一个月过后,这男的离职了,后来我们部门释放的人有几个找过他,毕竟人家有能力,重新进的公司也是做项目经理。其中有一个哥们,竟然也找过人家,我就纳闷了,他当初在人家手下干的时候,捅的篓子还不够大吗?这哥们也是211毕业,我们叫他鲲鹏,河南人,家里条件好,会拉拢人,但出活出的可糙。他之前在工作中因急性心梗住院,进过ICU,幸亏小平姐动作麻利,及时把他送去医院,不然……。后来,他回河南老家了,父亲是医生,帮他联系了心脏手术的医生,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手术做的怎么样?一米八的个子,还骑车走青藏线进过藏,哎……
接下来承接的项目,我和胜利彻底没了交集,换了工位,两人也不挨着了,但偶尔我还会觍着脸问胜利问题。
说来也是幸运,胖子的请假,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让我和鲲鹏做了这个还在交付的需求。直接导致第九期项目结束大量释放人员的时候,成为了我留下来的导火线,我有时候会坐下来想,这不是蝴蝶效应吗?但事情都是正反面,留下来的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就像离开的也不一定意味着差。最后事实证明,留下来的我进退两难。
我们俩,反正就互相斗争,能捞着简单的需求,就尽全力去争取,两个人从来不谦让,但有时候却特别的懂对方。鲲鹏啊,这块比较难,但你很擅长,就你来做吧!鲲鹏答应的很爽快。我们俩真的是幸运的,遇到的甲方接口人非常好,说话不急不躁,遇到问题去求助,讲的特别清楚,不仅说思路,还给答案。相反之前那个说话跟鸭子讲话的接口人,真的是烂透了,我甚至都怀疑他是走后门进入甲方的。总结就是,没能力,爱甩锅,脏话连篇,在业务上不斤斤计较,其它相关的事上,他可较真了。
胜利就是被他逼走的。
那天胜利平静的挂完电话,就偷偷的给小平姐提了离职,小平姐好说歹说,性格倔强的他,还是决定要走。
胜利离职走的时候是夏天最热的时候,项目也已经六十多人了,狗日的美国找甲方的事,牵连到了乙方,其中就包括我们项目组。最终的结果就是,之前当面否定我的女人带着六个绩效好的员工离开,干的活还是之前的活,对接的人也是之前的人,小平姐挑几个人承接其它项目,剩下的人都被释放。在离这个结果变成现实的那段日子里,大家依旧和往常一样干活,但私底下却交流频繁。你走还是留,走,你呢,我留。小平姐找过我们每个人谈过话,并告诉了最终结果,也象征性的给了大家一些补偿,钱不多,但我相信是她尽全力争取到的。
小平姐属于感性的那一类人,在和胜利谈话的时候,小平姐眼眶里含着泪水,令胜利为之动容。小平姐说,咋们在一起工作也快两年时间了,从项目开始到现在,中间大大小小发生过很多事,有做的对不起你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你知道姐这个位置,两头都要周旋,难免会错失一边。胜利点点头,从兜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了小平姐。小平姐笑了笑说,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胜利说,还好吧!但还是很感谢你给了我机会。你知道冬天最难熬了……小平姐说,那你还走不走了,甲方的人都点名要你留下了。胜利说,走还是要走的。胜利回答的很坚决,一点没留回旋的余地。小平姐问了胜利的感情状况。胜利只是说,快要结婚了。
散之前,大家去了海底捞,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饭。胜利没有去,鲲鹏吃一半走了。
初秋的时候,胜利离职了。小平姐办了调休,三十多天。
我和其他几个人从原先呆了两年的工位搬离了。项目一直在招人,可一直招不到合适的人。甲方领导就想了个主意,问问之前离开的人,还愿意回来吗?电话打过去,只有两个人愿意回来,剩下的人都不愿回来。这其中就包括胜利。
我被告知胜利回来要顶替鲲鹏和我一起干这个需求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抗拒的,我也向领导说出了我的理由,领导也能理解,让我尽量不要和他有交集。我只能勉强答应。
胜利再次回来都已经是冬天了,天气变冷,但没有我俩刚入职那年冷。
他虽然是新员工,但对工作已经轻车熟路,再加上他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所以我俩之间也没有过激烈的争执,我说什么,他都照办。没过多久,甲方给全员抄送了一封表扬信,罗列了胜利入职以来的卓越表现。当时,我看见这封邮件的时候,心里既难受又委屈,凭什么?我做这个需求都一年多了,都没被表扬过,为什么胜利才做了一个多月就被表扬了。
我这个导师真的是超级尴尬。正当我郁郁不得志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说,那封邮件是想让胜利放开干,所以就让甲方的人操作了一番,弄了个提前转正。听到这个消息,我更加的难以接受,当初离职是他自愿的,小平姐也都挽留过,是他坚决要走。再次回来,也是他自愿的,既然都是自愿的,就要面对三个月的试用期。
哎,算了,纠结这个干啥,既然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就选择离开吧!那段时间,我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只咸鱼,上班听歌,开会不听,手头上的活也是将就着做。
领导承诺说,大家再等一等,来年三月会给大家重新定职级,调整工资。我是抱有一丝希望的,这份工作得心应手,如果工资调整了,那岂不是锦上添花。
胜利转正之后就请假回家和他老乡结婚去了。
回来之后,胜利拿着喜糖给每个人发,糖是软的,有嚼劲。还说要把他媳妇的闺蜜介绍给我,说是在彩虹中学教书,我竟然给当真了。
然后就是过新年,台子都搭好了,上边说戏唱不了了。全国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中,在家隔离的日子里,每天刷着新闻,感受着生死离别,感觉自己很渺小,生命也太脆弱了吧!
长达十几天的隔离结束,我和胜利为了生活马不停蹄的奔向自己的岗位,他家是商洛的,返回公司比较晚,去了之后,在住的地方还隔离了一周左右。等全国疫情快要稳定的时候,公司停发了绩效奖金,还不给我们涨工资,说是把钱都捐给灾区了。
胜利又请假了。等他再来公司的时候,他说媳妇给他生了两个男娃,还是双胞胎。
我们私底下议论,都说十月怀胎,这从结婚到孩子出生前前后后不到半年,这绝对是先给种上了,老实人的阴谋就如鲠在喉,说不上来的危险感。
生活依旧在继续,好多事得慢慢来,有时候强求不来的东西,着急也没用。心里怀揣着希望,就一定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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