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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得”舅舅

“过不得”舅舅

作者: 泰山晓月 | 来源:发表于2016-12-05 19:28 被阅读0次

    娘叫我管他叫舅舅。其实他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舅舅,和娘的亲缘关系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

    那年家里做房子,需要一个和沙拌浆的劳力,娘就把常年在小摊群逛荡的舅舅给领了回来。

    舅舅精瘦的脸,细长的个儿,一头不事修整的短发硬扎扎地竖在头上,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黑毛线外套松夸夸地套在身上,活像秧田里穿了人衣的稻草人。娘在厨房的拐角处铺了些稻草,又从柜底掏了床烂旧的棉絮垫在上面,就算把舅舅安顿下了。

    舅舅对新环境似乎很满意,白天爹把他支派到屋山头,交待好沙、水泥和水的比例就开始砌墙,一整天舅舅就在和沙、拌浆、递料的力气活中哼哼哈哈,时不时吼上两嗓子,能震得你耳朵发懵。娘听到了总会断喝一声:“又发神经呀!”,舅舅也不恼,咧嘴一笑,继续干活儿。

    舅舅爱酒贪酒。没来家之前,舅舅长年在小摊群蹲点,那里尽是些做生意的,那年月挑水搬煤都得亲自动手,逢到这时,摊主们就大喊一声:“过不得——”舅舅就屁颠颠地跑过去。遇到好心的摊主会将客人推杯换盏后残酒赏给舅舅,当然更多的人是打白逛。

    许是贪恋每顿晚饭时的二两小酒,舅舅才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帮了那么长一段工。但酒喝高了的舅舅却是魔鬼。暑假的一个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一阵嘶叫和扭打声吵醒,原来:喝了二两小酒的舅舅一时兴起又闲逛到了老根据地,许是又帮了哪位摊主,许是摊主们也念份旧情,舅舅喝高了,一路洋嘻嘻地吼回来酒劲儿还没过,在小院里又唱又跳,爹和小叔两个大男人都按他不住,到后来竟扭打、撕扯起来,只见舅舅红着脸、粗着脖子大声叫骂:“狗日的,老子背了,老子想了,怎么的。。。狗日的小鬼,揭我的丑,看我不撕了你们的皮。。。”

    自此,我知道了“过不得”舅舅的来历。

    舅舅写得一手好字,是那年月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高中生之一,沾了肚子里墨水的光,舅舅被选为村支书。春末夏初的时候,几个女学生从大城市下放到村里,农村人黑天白日不是地里就是坑上,没什么乐子,几个细皮嫩肉的女学生一到,立马就成了农村人嘴上啧啧有味的调料,老爷婆娘们能为哪个女学生的奶子大,哪个女学生屁股上肉多争得面红脖子粗,可学生们真走到跟前又扭捏得不行。时过不久,洪涝又发,村里的许多庄稼都作了水,舅舅正领着村里人掏沟排水,远远看见一个女学生对着没得没影儿的小木桥几经试探,舅舅一边扯着嗓子制止“过不得——过不得——”,一边丢下工具赶上前去。女学生被舅舅深一脚浅一脚地背过了河,不久就回城了,但舅舅却从此被调侃成了“过不得”村书。村里人背地里说舅舅是读书人、花花肠,早就想和女学生黏糊了,下不了手,好容易捸到一个摸人屁股的机会,没事儿就对着手闻闻味儿。妇孺皆学的笑话在舅妈听来却是刺耳的耻辱,原本老实本份的舅妈变得尖酸刻薄,没事就挑舅舅的错处,舅舅也因此更加寡言少语,对着手中的笔发愣的时候更多了。文革时,舅舅的这一“丑行”被几个刚念了几天学的小鬼揭发出来,“官帽”被换成一副臭流氓的帽子到处拉着游街窜巷。当发现九岁的儿子也跟在游行的队伍里敲盆吆喝时,舅舅疯了——

    房子做好后,舅舅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的价值,断了晚饭时的二两小酒,勿须赶,舅舅就渐渐淡出了家门。

    最后一次听到舅舅的消息是在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年,舅舅又一次喝高了,酒后耍疯,被摊群的人撵到街上,迎面撞上一辆急驰而过的大卡车。。。

    其时距舅舅被撞已五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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