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作者: 素心度平生 | 来源:发表于2021-01-18 20:16 被阅读0次

    1.

    阿花上班的没几天,部门新来了一个同事。

    彼时,阿花正整顿资料,抬头回眸间,隐约看见一个西装革履、分头清冽的家伙,绕过窗户和门槛,翩翩凛凛的走来。

    其中他的身旁,还跟着位其貌不扬,一身T恤搭七分裤的的男人。要不是大家都认识boss.这年头换身衣裳,还真看不出来谁是干什么的。

    只是这个6月天是假的吗?阿花摸了一把粘乎乎的脖颈,这么热的天,想必这家伙西装下的衬衫湿透了吧?真是为了风度,宁可蒸、煮、炸、烫、烤、哪怕发酵。

    阿花使劲敲着键盘,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埋头拉磨的驴,毕竟老板在,就算地震了,也该请示一声“老板,地震了,快逃生吧!”而不是,“地震啦,快跑啊…”

    阿花噼里啪啦的删删减减,忙活了好一阵子,不见老板介绍新人,原来人家是隔壁部门的,方才只是经过这而已。

    大家心照不宣的翘首后,便很快像放松后的游客,各就各位,登山的、潜水的、看风景的、放慢了数倍的细胞,完全属于体制外的游客。

    正当大家称心安逸地进入状态后,没想到对方又杀了一个回马枪,惹的大家齐刷刷士兵一样,向前看。

    好险,回来的不是老板而是新人。

    新人似玉,脸颊微笑,一副你好的样子,朝阿花走来。阿花顿时心猿意马,他有什么事?找自己干嘛?汉奸头,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这发型,不过他的脸倒是挺白的…

    阿花揣测于认可和接受之中,但对方跟她分明就是两条平行线,人家熟视无睹的与她擦肩而过,直接和她身后的玥,深情相望。

    “玥,上班还习惯吗?”

    “我很好,现在怕是要不习惯的人是你。”

    “玥,我无畏,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担心太多。”

    “知道知道,赶紧去上班吧,大家都看着呢!”

    男生走后,阿花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他是师傅——玥的男朋友。

    好一对般配的郎才女貌,男生帅气温润,女生窈窕楚楚,哪像自己个二等残废,连1米6都不到。不过好在自己当初机灵,慧眼识珠,认得玥这个小组长做师傅,如今工作的也算得心应手。

    2.

    阿花其实不知道,牡丹和蔷薇各有千秋,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阿花琴棋书画,样样颇有韵气,加之她娟秀如樱,朱口黛眉,水盈盈的气色,含苞欲放的名副其实。

    她有男朋友甚至比玥还更早一些,只是阿花的男朋友是当地人,每天忙的应酬都来不及,哪屑于和她这些外来朋友打成一片。

    这天阿花如常,带着白天未完成的任务,一字一语的斟酌方案,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宽域不见底的世界。

    她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赶工期,第几次加班了,但是楼下的男朋友等她,恐怕是有次数的。

    灰幕之下,买好电影票和冰激凌的他,踩着影子,来来回回踱步后,手中的冰激凌早化为浓汁,溢满手心,终于他这盆快要烧开的水,瞬间沸腾起来。

    阿花的手机,嘹亮地响了。

    “花,你辞职,老子养你。”

    “再等等,我很快就要完成了。”

    “花,再等电影就要结束啦。”

    “下次呗,来日方长。”

    “下次你还是在加班,来日我还是无休无止的等待,花,工作和我,你选一个吧!”

    3.

    阿花辞职了,男朋友的车子积极而亢奋地在公司门口等着她。她是趁大家上班之际,在宿舍里稀里哗啦的收拾大包小包。

    左手一包,右手一箱,三层楼的楼梯,以往爬起来总太慢,这一次走起来似乎特别快,哪怕她是不舍地数着一步步挪动。

    走道里很安静,像走进了森林,荒无人烟,只有她的脚踏声,在空气中回响,好不容易把行李箱拽到楼底,阿花拔出拉杆,放平箱子,只是一个转身,眼前便多了一个人。

    “嗨,辞职啦?准备回家吗?”是玥的男朋友。

    阿花惊诧了酡红的脸蛋,但随既就愣了。

    近距离她又一次端详了他汉奸头下的样子,光洁的皮肤,浓黑的眉发,玻璃般透亮的眼睛,加上一身白衬衫,清秀得像一条白刀。

    “是啊!回头麻烦你替我向玥道声别,顺便让她帮我收拾一下桌面,男朋友在门口等着,我就不去办公室了。”

    “那…我送你吧!”对方伸出手,试图接过行李箱。

    阿花紧拉行李箱,一双大眼充满警惕狐疑,“不用。”

    阿花拉着行李箱小鹿一般蹦开了,橙色T恤下的背脊,削瘦而平坦,深蓝色的小花边短裙,随着她的胯部不断地扭动,微风扬起她的垂耳短发,是那样的刚刚好,刚刚好保护的对象。

    “我知道你和玥的关系…我当你亲妹妹一样看待…”

    阿花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瞬间停了下来,心里又好像荡漾起一片灿烂的花海,温暖而美好。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电话是多少?”

    “我叫张明远…明天的明…远方的远…你的电话是多少…”

    “139…”

    4.

    男朋友事业在别的地方,阿花跟着他乔迁了。虽说是换了个地方,但另一座城市就像倆邻居,就在隔壁而已。

    白天她提着文件袋,随男友跑进跑出,一会接电话,一会订便当,一会倒咖啡…到家后便是放热水、整理小窝之类,遇上闲时,也没忘为男友作画、弹钢琴、舞蹈…

    阿花没有浪得虚名,她的贴身打理和盈盈飞舞的满身才华。只是在充当一系列角色后,阿花又想起了从前的同事。

    “玥,最近可好?”阿花给玥发去信息。

    发出的信息如空气一般,消失在瓦蓝色的那头,随即阿花又拨通了她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的停机提示音,在阿花头顶飞过无数只乌鸦。

    阿花顺势拨通了明远的电话,空洞的漩涡,数秒的沉寂后,嘟声很快接通了对方。

    “喂…玥,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是玥,你和她怎么了?”

    “你不是玥…那你是…花。”

    “对,你喝酒啦?”

    “酒…酒…酒…比不上玥做的早餐…鲜香…润泽…美味…”

    挂掉电话,阿花便拦上了一辆出租车。三十分钟的高速公路飞驰,让人来不及看清窗外的一草一木。

    朋友、亲人、同学、没有什么比同事一场,各自分飞,再无交集,来的现实。但此时,也没有什么理由,比这更好联系彼此。

    有时候人对待某个异性,就是这么积极。

    5.

    好在两个城市之间是这样近,好在男朋友出差了。

    阿花是在公司宿舍楼找到明远的,这是公司为伴侣提供的单间宿舍。

    望着醉趴在床上的明远,横七歪八,落水狗一般,想起方才为进来找他,煞费苦心就近买了一条大中华,还打着老员工旗号不断恳求,才得以放行进来,阿花那充满问号的炸弹,甩手而出。

    “辛小磊先生,你咋不叫辛小明呢?”

    明远听到阿花的呼声,小咪一觉的他,扬起后脑勺,渐渐有了反应。

    “如果不是有玥这个真实名字,恐怕今晚扫平公司,也找不出一个张明远。”

    “哦,花,你来了。”明远撑起手,坐了起来。

    “不是拿我当亲妹妹吗?怎么,连名字都记错啦?还是曾用名?还是曾经姓张,如今姓辛?这名字也改得忒快。”

    明远斜仰于床头,双眸在记忆中沉湎,“阿花,其实我…曾经和亲生父亲姓张,名:明远。后来母亲离异,带着我改嫁,便起的这个名字,对不起!我老记得父亲给我起的那个名字。”

    原来很多表象的背后,总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愤怒、迫切、得到答案之后,反而不如不知道。

    有那么一刻,阿花失去了知觉。

    酒气阵阵四散,刺激了她的嗅觉神经,灯影下,明远乱糟糟的头发,腻的油光澄亮,他的白衬衫弄脏了,他俊秀的脸庞,冒出了很多黑胡碴,他憔悴的了无生机,让她隐隐心疼。

    阿花为明远倒好开水,她本来想问问,明远那些年过的可好?继父待他如何?学业的路途走的顺利吗?可是不管经历过什么,都已经结痂了不是吗?何必再去揭开它。

    “张明远,玥和你分手了?”

    “花丫头,以后叫我哥。”

    不就大一岁吗?得瑟什么,阿花动动唇,有些叫不出口,抬头却见明远幽幽地盯着她。

    “今晚…要我留下来陪你吗?”阿花脱口而出。

    “什么?”

    “我说晚上要不要我留下来照顾你,你喝醉啦,我男朋友刚好出差…”阿花憋红了小脸,声音小到后来自己都听不见。

    明远本来盼着她叫哥,没想到这丫头会错意。

    “花丫头,我是醉了,不过睡一觉后,已经醒了,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哪需要你照顾什么。”明远轻松地耸耸肩。

    “那…”

    “那你还是早点回吧!他不在的日子,你更要做好自己,幸福是留给懂得珍惜的人,不要犯傻,不要为了昙花一现,迷失方向,好好珍惜属于你的稳固。”

    明远送阿花上了出租车,秋意已浓,缕缕凉风拂过,阿花顿感心旷神怡,宿舍楼的零星灯火,为夜里添了闪闪光辉。

    6.

    后来阿花买房了。

    与其说她和男友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上了房,还不如说婆家的家底厚实,家里头实实在在助他们三臂之力后,终于无贷拿下了大三房。

    当然买房后,阿花没忘第一个通知她的兄弟——明远。

    “兄弟,我买房啦。”

    “恭喜,你是正儿八经的A城人了。”

    “什么时候来我这里玩?我请你看电影,压马路,吃海鲜,去童话世界…”阿花那颗未泯的童心,暴露无遗。

    兄弟自然是如约而来。

    晴好的周末,阳光金粉明媚,斑斓地四处跳跃,阿花拖着兄弟看完大剧院电影,看小院5D电影,坐完过山车,坐海盗船,旋转飞椅、大摆锤、跳楼机…阿花玩的开心,兄弟似乎单也买的开心。

    充值卡里的钞票消耗干净后,临了阿花又看上一个进口hello Kitty,兄弟毫不手软买下送给了她。

    阿花全然忘记了,说好的她请客,也没有顾及兄弟是个零零落落的打工人,至于女朋友嘛,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

    虽然兄弟是个男人,但他只是个人。

    粉萌的hello Kitty.映在阿花汁水饱满的脸蛋上,莲花般别样粉灵,男朋友见阿花眉飞色舞的,知道来龙去脉后,当即提出要宴请兄弟,以示谢意。

    阿花欣然乐意,她没心没肺的拉着兄弟入了包间,男朋友也没忘,带上自己的一个好哥们作陪。

    鼎盛的雅座,饫甘餍肥的大餐,嫩滑酱香的、鲜亮腴足的、细酥翠嫩的、软硬适中的…登盘肥美的好是气派。

    男友热情举杯,敬过兄弟后,便是为小阿花添菜盛汤的,阿花和男友卿卿我我,总有说不完的话,有那么一会,她都快忘记兄弟还在身边。

    倒是男友带来的那哥们,显得和兄弟特别投缘,他相见恨晚似的敬着兄弟左一杯右一杯,完了还嫌不过瘾,叫吼着换上大菠萝杯。

    阿花赶忙叫了停,虽然她没什么社会阅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她打心里担心兄弟喝醉。

    浓郁绚烂的大餐,顷刻而罄,反正此时大家酒囊饭袋饱,结束就结束呗!

    男友提议,“阿花,我们去打球吧?你不是老念叨,要上球馆打羽毛球吗?今天的人手,刚好够我们来场痛快的双人打。”

    可怜的兄弟,醉的两脚已经开始划船,又给阿花拉去打了一场东倒西歪、酒水淋漓的羽毛球,才得以回家。

    7.

    兄弟最后一次见阿花时,大分头已经理成了小平头,看起来成熟一些,但他依然白皙清秀,好像穿上某种装备,即可化身宁采臣。

    他告诉阿花,他青梅竹马的玥,及时悬崖勒马回来了,他就是她回头的岸。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复合了,告别了苦海无涯的情思煎熬。

    阿花依然简纯,她告诉兄弟,“兄弟,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只觉得你和玥,郎才女貌,好是般配,你们是天生的朱丽叶和罗密欧,嘻嘻。”

    兄弟说,“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兄弟翻了一个白眼,“sorry.忘记了。”

    阿花犹于烧开的水被泼上了冰块,嗤嗤叫,“快说快说,你不说,我今晚不让你回去了。”

    “哎、你猜对啦,我今晚还真不打算回去。”

    “那你也得告诉我,不然我会失眠。”

    兄弟知阿花经不起逗,乖乖招出,“我呀!第一次见到你,就像见到我的亲妹妹,感觉你这么小就找男朋友,可惜了。”

    “倚老卖老,不就大一岁吗?”

    “这…不是你说要听当时的感受吗?”

    “瞎操心,管好自己先。”

    “好好好…”

    这个浓稠的夜晚,他们天南海北,聊了很多。从小学聊到大学,从趣味的糗事,聊到后来的理想,他们聊工作,聊配偶,聊未来的规划…

    兄弟唯独没告诉阿花,他就要走了,这是他能陪她的最后一个晚上。

    夜越来越深,人越来越倦,两个望云寻星、大侃长谈的人,终于熬不住瞌睡虫侵蚀,各自弓曲呈C状,睡着了。

    天际由黑转灰,渐渐露出一丝光亮,阿花转个身醒了,但兄弟依然卧如石佛,一动不动。

    阿花想,当初男朋友没和她睡在一起,通个电话都说无法入睡,整夜失眠的,如今兄弟睡意这样沉,心力这样稳,难不成他是唐僧转世?

    猎奇加恶作剧式的阿花,故意把手搭到兄弟身上,妈呀!她手好像搭了个空壳,径直垂了下去。那兄弟纤瘦的腰,和男朋友比起来,简直一个是老虎,一个是螳螂。

    震惊之余,阿花更发挥了她那八千里路云和月的想像,难怪兄弟没有反应,如此淡定,他这样瘦卡卡的样子,大约是没那功能吧!

    她殊不知,她在那里扯麻袋似的瞎想,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兄弟,思绪万千,隐忍的一夜未眠。

    8.

    月台依然如潮,惶惶难安,兄弟登上回老家的车时,他给阿花发来了信息;

    “阿花,你知道吗?玥回来时就怀孕了,我痛苦地挣扎了很久,这种苦楚,远比当初的离别和啤酒来的强烈。疗法与惩罚全在自己一念之间,最后我选择了接受和拯救。我承受了这些伤害,但我不能再次蔓延伤害,我更不愿让你坠入地狱,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妹妹,我想我们都需要被尊重。原谅我和玥的不辞而别,往后余生,照顾好自己。”

    兄弟走了,阿花好像幡然醒悟懂事了,但有些人走了,是追不回的,有些事情过去了,便再没有机会。

    入冬的风,夹着泪水锯齿一般切肤,阿花失声痛悔,买了房子又怎么样?家里开公司又怎么样?读书多又怎么样?满身才华又怎么样?还不是经济不能独立,还不是靠家底厚实,还不是舍不得请兄弟看一场电影,吃一餐饭。

    后来,听说兄弟又添了一个自己的孩子,阿花也见过太多动物都不如的狼,她知道兄弟是向善的、纯粹的、幸福的、因为“美好的品格,便是人生的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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