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几乎忘记了那一块大大的版图
以及母亲直直地站在上面时急促的呼喊
她在喊我的已经撒手人寰的大姐的名字
她在喊我的大哥和二哥的名字
她在喊家里的小灰狗北北的名字
她在喊村口的一棵专司赐福之职的洋槐
她在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覆盖了整个版图
那声音甚至在小县的
每一个角落清越激扬又鲜活
——白云镇 路塘乡 城关镇
夏云镇 天龙镇 马场镇
无论哪儿都牵扯着用亲情的经纬编织的网
B
我是漏网之鱼
我挣脱了故乡
去往一条小雏菊零星地点缀着的陌路
以无知为探寻未知的资本
把笔误当成了谬误的托词
2001年高考的考场外
的那个三岔路口
向左往森林山庄方向而去
向右可去直往南门
或再多拐几次绕去北门那个叫坛子井的地方
我并不知道自己一出考场就会迷失
我不知道迷失者治疗迷失症的办法往往是——
去往没有路的辽阔的沙漠
C
我在人生的沙漠里寻找一条通往幸福小镇的路
但并不认为那个小镇会在故乡平坝
尽管我预想的幸福小镇
同样是云贵高原的崇山峻岭中的一个平坦有肥沃的坝子
同样地每到夏天连绵几十公里坝子上的
油菜花都会散出沁人心脾的香
同样有一群说话声调七拐八弯且又有些嗲的
精明的女人双脚陷在水田里插秧
同样有个脖颈挂酒壶腰里别烟杆的
老头正扛着挞斗趔趄地走在田埂上
同样有50万株樱花同在
一块6000多亩园子里叙事或朗诵
同样有一条名曰清真的街道上
弥漫着牛骨头熬汤的鲜香
同样有一群操着普通话
且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傲慢的军工企业移民
同样有一个传承700年的民族
——屯堡人在这里繁衍生息
尽管我预想的幸福小镇上
安放着故乡的屋檐下的曾经
转动了整个童年的古老的磨盘
甚至那两块圆石的缝隙里流出
黄豆的汁液都一模一样
淳朴的白
D
平坝 平坝
我喊你时我在吴三桂追捕李自成的时
曾经休憩过的寺院里
我喊你时我在清黄高速上的某一个大巴车的车窗里
我喊你时我在远方另一小城的
某一个灯光昏黄的窗格子里
我喊你时我在一个儿童游乐园的
彩灯闪烁的旋转木马上
我喊你时我在微信的大海里的一个忧郁的漂流瓶里
我喊你时我在我虚构的神魔小说的情节里
我喊你时我在我诗歌的最后一节拽着某个句子荡秋千
我喊你时我在遥远的远方
更在敏感的心里
E
平坝 平坝
我喊你时我已幡然悔悟
但时光的脚步太匆匆
大姐的坟头上长满了野草
母亲已倒在几个儿子的目光交织的经纬里
停了心跳闭了呼吸
大哥二哥走在自己的人生的轨迹上
娶妻生子种地放牛
默默地承受又享受 享受又承受
小灰狗北北偷吃了隔壁邻居的腊肉后被打折了腿
村口的那棵洋槐成功地预测了
一次山体滑坡后也倾倒了
平坝 平坝
我喊你时我已幡然悔悟
但轮回一旦开启
生命就只能按圆周率的规律曲线运动
3.1415927……
平坝 平坝
我喊我的故乡时
沙哑嗓音的频率也决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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