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复梦见周公

3月25日，周一，晴转大雨，13-29度

读《吕氏春秋·博志》篇，“博志”当作“抟志”，专心致志的意思。本篇主张做任何事，都应排除各种干扰，专心致志，锲而不舍，“精而熟之”，这样才能获得成功，使技艺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篇中讲了一个梦中学艺的故事。春秋时有位非常著名的御者叫尹儒。他当初学艺时，学了三年都没将老师的技术学到手，为此非常苦恼。日思夜想，苦心钻研。有一天夜里做梦，梦见从老师那里学习秋驾。秋驾是一种驾驭车马的高超技术。第二天，他去拜见老师，老师说：“我从前并不是舍不得将技术传给你，是担心你学不会。今天我将教你秋驾。”尹儒转身后退几步，向老师拜了再拜，说：“这种技术我已在昨夜的梦里学到了。”他向老师叙述自己所梦到的，正是秋驾。

《红楼梦》中也有香菱梦中得诗的桥段。香菱自拜黛玉为师学作诗后，一头扎进诗里，茶饭无心、坐卧不定，后来越性连房都不入了，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挖心搜胆地想着诗句，整个人变得呆呆傻傻。探春笑着招呼她：“菱姑娘，你闲闲罢。”她怔怔地答道：“‘闲’字是十五删的，你错了韵了。”惹得众人捧腹大笑。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终于梦中得了佳句。

尹儒与香菱难道真得了鬼神相助吗？非也，是他们专一其志，精心习熟的结果。

孔子老年尝叹息：“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我太老了，很久没梦到周公了。可见，孔子年轻时的学习劲头定也如尹儒、香菱一般疯魔，昼日讽诵习业，故夜间常能梦见文王、周公旦。及至老年，气血两亏，精神日短，读不上两页书，就需闭目片刻来缓气。身体的虚弱一再干扰脑力的集聚。大抵梦里能招来周公，白天需下大火猛攻的功力，而老年人身体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尚温不热一碗汤，故不复梦见周公矣。

而今，我已年过半百，常有身体不为我支配的无力感。高考前白天题海战役，晚上一闭眼，脑海里尽是数字公式在打转。写小说的日子，也常在梦里构思出后面的情节，催促自己赶紧记下，怕醒了就忘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梦里再也不会延续白天的事，再也不会出现神助。白天是碎片化的，无法集聚起一股念想冲进梦里来。

昨天，谈到“尽性”的两个标志，现在想来“尽性”只有一个标志——梦见周公与否？

下午四上江山看手。医生找出肘窝里另一个痛点，用力按压，直至复位。现在肘窝仍痛得伸不直。我的网球肘情况相当复杂，不止一处移位、粘连。医生又检查了我的背，说背也很不好。他顺着脊椎骨摸下去，摸到椎骨不正处，按住，转动我的上身，一一复位。

我现在完全相信这位医生的医术了。前几次，都是我自己对病情表述不清、不全面。我一直以为痛点只在肱骨外上髁，其实外下髁及肘部一圈皆有问题。倘若不遇见他，即使打封闭，打上一针也无济于事：做手术，只做一处，亦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