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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将至。我却想起关于播种的事情来。春耕秋收,是顺应自然法则的普遍做法。不过,除了那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在冬天来临之前,还有一个小阳春——十月(农历)。
位于四川东南部丘陵地带的我的故乡,小阳春时节,还有一次播种,俗称“点小春”,种的是玉米和各种豆类。“点”描述的大约是将豆子放进土窝中的那个动作,小心翼翼又潇洒无比,满怀期待又难免有一丝忧虑。
“小阳春”和“点小春”,如此浪漫的词语,从目不识丁的农人口里说出来,让我惊讶而欣喜,在黝黑的脸颊上,在汗湿的脊背上,在布满老茧的双手中,我看到了田园牧歌的幻象。
那时候,我跟着外公外婆下地。外公已经提前将地锄好,又硬又大的土块在他有力的锄头下,被砍削得松软、细碎、平整,等着拥抱种子。
接下来是三个人的流水作业。外公继续用锄头打土窝,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像写书法那样,大小的掌握、横竖的排列,均匀平直得不可思议,我总是怀疑他是否提前划了线,打了格子,像小学生写字那样用一把尺子比着。可是他显然没这功夫。
我拿着一个小筐,跟在外公后面,数着豆子点到土窝里,每个窝点6-8颗。外婆跟在我后面,左手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筐,右手从筐里抓一把黑黑的肥土,啪一下扔到点过的土窝里,将那些白白胖胖却又柔弱不堪的种子盖住。过几天,外公还会挑粪水给它们施一次肥。
虽然常常跟着外公外婆下地,但我那时太小,并太不清楚农事的流程,只记得他们沉默的劳作,脚踏实地,循环往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时候,日子过得很慢,没人戴表,也没人看表,没人计较此时几点几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这样的区隔已经足够;除了特别的日子,也很少人记得今夕何夕,春夏秋冬,小满芒种,流逝的岁月,用季节和时令足以定格。
02
从农村到城市,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互联网时代、知识经济时代……想想真的很奇妙,在30多年短暂的生命中,我居然经历了人类社会千百年才走完的进程。穿越是现实中真真实实存在的事情,根本不用在虚拟的故事中去寻找。
每一年每一月,种子仍然被播种,不管是靠人手还是机器;每一天每一餐,我们仍然吃着土地供应的食物。可是农事已经远离大部分人的生活。在我的故乡,青壮劳力大部分都进城务工,留在家里的老弱病残也无力耕种,很多土地被撂荒,记忆中的田园牧歌日渐变成荒原。
而今,每个人都能准确地告诉你现在是几点几分几秒,然而关于季节和时令,很多时候只存在于买买买的营销中,以及关于秋裤的段子中。
在时代浪潮的裹挟下,每个人都在追求“更高,更快,更强”,追求目眩神迷的力量和速度,我们想尽情玩耍,想一夜暴富,想扯着头发离开地球。
不过,快速穿越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意识和人性,更是我们难以逃脱的引力。现在的我,在键盘上敲击一个一个文字,就像当年的我,在一个个土窝中播撒一颗颗种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自然法则,没有改变。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社会法则,也没有改变。
如今,时间以分秒计,付出却仍要以年月计,车马邮件变快了,成功却没有变快,甚至变得更难,更慢了。但是比起农事,工事和知事却有很大的优势,因为它们不受季节和时令的限制。每一天都可以播种,只要种下对的种子,并用心培育,总有一天会有丰盛的收获。如此,冬天来不来,台风来不来,我们都不会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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