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后,子围便开始忙他的正事儿,主持十一国会议,这个会议是五年前“宋之盟”的衍生品。即将登场的使者在“宋之盟”上的表现似乎并不好,折了晋国的面子。
宋之盟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名,甚至被认为是东周上下两段的一个分界点:前半段以诸侯兼并为主,大夫兼并为次;后半段则是大夫兼并为主,诸侯兼并为次,堪称划时代。
宋之盟的起因是宋国大夫向戎痛感诸侯争霸,战乱不已,因此发起和平倡议。向戎凭什么发起这个和平倡议呢?当时有话语权的大国主要是晋、楚、齐、秦。恰好向戎和晋国执政赵武、楚国执政屈建是铁子,都支持他的想法。齐国和秦国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诸小国处在夹缝中,早已苦不堪言,更是乐观其成。
于是,公元前546年,即鲁襄公二十七年夏天,以宋为东道国,晋、楚、齐、秦及其同盟国代表,共同签订了和平条约。此后小国得到的和平安宁,宋有六十五年,鲁有四十五年,卫有四十七年,曹有五十九年,多数达半个世纪左右。
历史上便把这次盟会,称为“弭兵之会”。弭读如米,停止和消除的意思,兵,指战争。大会顺利召开的表象之下其实却是暗流涌动。盟会还没开始,楚国就提出一个提案,要求各大国的同盟国相互朝见。这个提案表面上看,很是合理。就像江湖大佬们拜了把子,各自门下的小弟当然也要见见,然后四海之内皆兄弟。
但实际上,楚国别有用心。因为参加盟会的国家中,只有陈、蔡、许三个小国是楚国的马仔,其余的鲁、宋、卫、郑这几个中等国家都是晋国的小弟。如果鲁和宋拜了楚国的码头,相当于鲁国的小弟邾和莒(读如举),宋国的小弟滕和薛,也会跟了去。楚国的便宜就占大了。
晋国的使者也不是傻子当然不能同意。于是,晋国代表团团长赵武找到自己的铁子也就是会议的发起人和联络人向戎转告楚人:晋、楚、齐、秦,地位相当。晋国不能指挥齐国,就像楚国不能命令秦国。楚国如果能让秦国国君驾临敝国,敝国寡德之君又岂敢不去请齐君?
楚国使者听了便耍赖皮说:那就我们两家的小弟们见见好了。可见,晋楚两国,一开始就在较劲。
这段插曲搞得晋国和楚国彼此生了间隙,晋人住在宋都北,楚人住在宋都南。楚人甚至“衷甲”,也就是礼服里面穿了防弹背心。如此如临大敌暗藏杀机,让晋国代表团颇为紧张。
楚国使者虽然没有动粗但是又起了幺蛾子要求先歃。歃(读如煞),就是歃血。歃血是当时诸侯各国盟会的重要程序。
此处敲黑板,知识点来了:
歃血的具体做法,是牵一头牛来,割下左耳,放在盘子里;流出的血,则放在一种叫作敦(读如对)的食器中。然后,参加会盟的代表,依次以口微微饮血,或用手指头蘸血涂在嘴旁,叫“歃血为盟”,相当于在合同书上签字。不过,签字可以同时,歃血却有先有后。排在第一的,一般都被认为是盟主,或盟主就该先歃。
楚国使者的小心思,晋国使者当然不会同意。
晋国代表团声明:我们是当然的盟主,没有谁可以在晋国之前先歃血。
楚国代表团则说: 你们自己声称贵我两国地位相等,那就应该轮流坐庄,凭什么每次都是晋国优先?(晋国使者听到这话,没有有自己扇自己耳光的冲动......)
吵来吵去最后还是晋国做出了让步。代表团内部,副团长叔向劝团长赵武:诸侯归服的是德政,不是谁做主持人。历来诸侯会盟,都有小国来主持的。这次就让楚国做一回晋的小弟,又有何妨?于是楚人如愿以偿。
不过叔向的说法,则其实自欺欺人。的确小国做盟会主持人的事是有的。但那指的是“执牛耳”
好的,知识点又来了
执牛耳,也就是把牛的左耳割下来放在盘里。这种相当于司仪的事多半由小国的大夫来做,盟主是不动手的,在旁边看,叫“卑者执之,尊者涖之”。然后,盟主取敦中之血先歃。盟主歃血后,才轮到其他人。
由此可见,同盟国地位的高低,不在盘中牛耳,而在敦里的血。先歃血的,才是老大。这也是为什么公元前502年,晋国和卫国会盟,卫灵公让晋国大夫执牛耳,自己先歃血,结果便发生了肢体冲突。
晋国为什么最后选择自欺欺人的息事宁人呢?因为当时的楚国已成为南方强国,北方的晋国则开始走下坡路。强大的军事力量,支持着楚国强悍的立场和强硬的态度。所以说,如果没有强大的国力作为后盾,种种外交辞令,不过是华丽的面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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