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广州东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我是一只叫格雷的大雁，直到我和妻子作最后的道别时，我才深刻领悟这些词的意义。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和兄弟姐妹在父母的照顾下，健康快乐长大。到我成年时，父母要求我去寻找自己的爱情，组织一个新家庭。
那一年春天，我在一个美丽的湖泊边等待我心仪的姑娘。这是一个很大的湖泊，湖水是浅蓝色的清澈见底，像一块大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
一群群小鱼儿在湖里欢快地游来游去，有的你追我赶做着游戏，有的跃上水面调皮地吐个泡泡，又沉入水底。
绿油油的水草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长在湖边，还有一些开着美丽的花朵，在风中迎风起舞。阳光照在湖面上，微风吹来，波光粼粼迷人极了。
我在这湖边已经等了很多天了，我看着各种各样的鸟儿轻轻的来了，又悄悄的飞走了。
有时，我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不停地观望，我心爱的姑娘你在哪里呢？
哦，这一天我看到她了，她终于来了。
在我的眼里，谁也比不上她！她是那么的丰满妩媚，抖动着灰色的有光泽的翅膀，水灵灵的眼睛下方是一圈白色的羽毛，像披着白色面纱的仙女，在空中起舞。
她慢慢地降落了下来，翅膀紧紧夹着身体，一双橙黄色的脚优雅地拍打着湖水，最后稳稳地落在水面上。她是那么的高贵美丽，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她的身形是那么的婀娜多姿……
是的，她就像一块磁铁一样把我深深吸引住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周围很多的大雁也看上她了，不，谁也不能抢走我心爱的姑娘！我要展示出强健的体魄和英俊的容颜，赢得她的芳心。
我展开有力的翅膀高高飞翔，然后风驰电掣般降落在她的身边，我用洪亮的声音唱着动人的歌谣，围着她身边翩翩起舞。
她含情脉脉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很害羞，心里扑咚扑咚地乱跳。我伸长脖子，低下头假装喝水，但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她对着我点头微笑，那一抹柔情似水的笑容，让我激动起来，我的脸刷一下红了。一股火山爆发般的烈火在我心中熊熊燃烧，哦，亲爱的姑娘，我终于等到你了。
我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像个绅士般游到她的身边，把她紧紧拥入怀中。我对她许诺说：“亲爱的姑娘，无论以后的旅途有多少的困难与挫折，我都不会丢下你，你就是我的唯一。”
我们的大雁家族里，尊老爱幼、夫妻恩爱，兄妹相亲一代一代传下来都是这样的。我们从父母身上感受着幸福，所以我也会很爱很爱我的爱人，让孩子感受到幸福。
我有了重生家庭，也有孩子了。每一年我们接到风儿带来黄叶飘落的信件，我们就要告别熟悉的家乡，飞往温暖的南方。
我们飞过学校，可爱的人类孩子们正拿着课本，认真的读书，朗朗的读书声越过窗户飘进我的耳朵里：
天气凉了，树叶黄了，一片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
天空那么蓝，那么高。
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
阿！秋天到了。
我们舍不得家乡，但是又无可奈何，不过明年的春天我们又会飞回来了。我们在天空中飞翔，一家人快乐地唱歌，我也会不断地发出“嘎嘎”的声音，赞扬和鼓励我的孩子们跟上我们的脚步。
在我的眼里，天是那么大，海是那么深，山是那么高，我看过很多自然的美景，也领略着世界的变迁。但是在我的眼里，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因为我的眼里只容得下我的家人，我不允许他们的丢失或遇到伤害。
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相互扶持，越过千山万水往南方飞去。因为我最强壮，每一次我都义不容辞，一马当先飞在最前面。
我用力扇动着翅膀，带动气流形成一个低气压区减少空气的阻力，让我的父母，我的爱人还有我的孩子可以飞得轻松一些，不用那么劳累。
很多时候我的爱人心疼我，怕我辛苦，悄悄的越到我的前面作领头雁，我抓紧时间喘过一口气，然后就会满血复活。
这迁徒的旅程总是很劳累，经过很多风吹日晒雨淋，我们与大自然作斗争，我们还要与一些可恶的人类作斗争，但是一家子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每次歇息时，我们就停在有水的地方，或湖泊、或河边、或沼泽、或小溪。
孩子们互相追逐玩耍，欢声笑语；我的父母在旁慈爱地看着他们；我和爱人相偎在一起保护着他们，感觉日子平和又幸福。
慢慢地经过春去冬来，我的孩子长大了，我和爱人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他们会轮流飞在最前头，挑起大梁作领头雁。
父母老了，最终同时离开了我们，我很难过，但是我知道我的父母不会孤单。是啊，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里，他们还是陪伴着相爱的对方，又怎么会孤独呢？
时间悄悄地走了，慢慢的我们老了，我和爱人快飞不动了。孩子们努力地帮助我们跟着他们的脚步，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们。但是世界万物终有尽头，到我们与孩子们分别的时候了。
我们告诉孩子，我们老了，不能与他们一起翱翔了。在一次休息的时候，我们躲进水草里，孩子们找不到我们，向天悲鸣，飞了一会又徘徊一会，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我和爱人决定到我们第一次相识的湖泊里渡过余生。我和她慢慢地飞，我没有力气了，她也没有力气了，我们越飞越低。
终于我们看到一片芦苇，于是我们想停在那里歇息一下。我们刚在芦苇上停下疲惫的脚步，一张大网把我们困住了。
是人类！那个人戴着一顶草帽蹲在芦苇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他一看到网动了，"嗽"一下站起来。他看到我们在网里，喜上眉梢，手上的旱烟一丢赶紧收网。我挣扎着逃脱了出来，但是我的爱人困在网里了。
爱人在网里悲伤地看着我，用力拍打着翅膀，双脚不停地挣扎，张大嘴巴发出急促的声音呼喊我：“快逃阿，快飞走阿！”但是我怎么可能弃你而去呢，我们说好愿得一心生死不离阿。
我飞在她的上空，用我老迈笨拙的身体为她跳最后一支舞，用我苍老沙哑的声音为她唱最后一首歌 。她看着、听着慢慢地安静下来，流出了眼泪。
我多么想轻轻地帮她擦去眼泪，我多么想再把她温柔拥入我的怀里。 我想抚摸着她的羽毛告诉她：“你在我的心里，即使老得羽毛都掉了，再也飞不起来了，却仍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个迷人的姑娘。
我多么感激你选择了我，生儿育女，无论严寒酷暑相伴在旁不离不弃。是你，让我的生命变得丰满而有意义。”
我对她微笑，我和她都知道，成为了人类手中的猎物，不可能再放出来了。我柔声告诉她：“不要害怕，我在你的身边，死我们也要在一起。”她也对我微笑，我仿佛看到初识时她那一抹柔情似水的笑容。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飞上高空，然后我急速地把头向下，冲向坚硬的石头。我倒下了，奄奄一息，但我仍用尽全力微微睁开眼睛，只为多看我爱人一眼。
我的爱人看到我倒在石头边一动不动，仰头向天悲痛哀嚎。空气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息，连我身边的石头都流下了眼泪，不一会她就气绝身亡了。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在我生命中最后的余光里，我看到我和爱人在第一次相识的那个迷人的湖泊边，紧紧相依，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看着夕阳西下，天空染成一片彩霞，真美。
爱一直都在，死亡也沒法把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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