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很热的时候白毛毛的絮飘到这个小溪边,他躲过了村里二蛋的小火柴,熬过了冰天雪地的冬天,那可真难熬啊!远处的鸟窝都被大雪压下来了,年前还看见寒鸦打理来着,那晚过后不知道去哪里了。
今天起风了,冻了一冬天的雪水融了,可能是前天吧,真的热,树从睡梦中被热醒来了,不对,他才刚刚新生,也不对,也有可能还要前几天,因为那天石头头上湿了。树搞不懂了,他还要汲水长高个呢,他没时间去弄明白这些事。树在小溪边扎下了根,除此之外他也别无选择。
星辰的变换和时间的流淌,对树来说那只不过是睡觉和生长,他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他没有父母的庇护,从刚冒头的小苗和小草争那天高几许,到长成手臂粗细的青年,他都不曾记得时间长是什么样,或许是年年春风吹醒时看见的融雪,或许是年年拌嘴的新草,反正他只明白,他不缺水,也不缺欢乐。小伙伴将要选择方向了,他不晓得身旁的小伙伴是什么树,只是他们告诉树,今天开始大家都要选择一个方向了,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树也很迷茫,大家不是都有方向吗?不是说好了要努力长高吗?他估计今年秋天的时候他就能成为这一片青年中最高的了。不过,既然大家都要选方向,树觉得自己也应该选一个,到底哪个方向好呢?
小溪那边的小伙伴选择背着风的方向,他们说这样长不费劲,还能让风为自己做个好发型呢;小溪下游的小伙伴选择迎着风的方向,因为那样才能锻炼自己成为战士。树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哪一方,到底是向着阳光还是迎着雨水,他找不到怎样才能保护自己脚下的小菇和陪伴自己一年又一年的小草,真的好难。树想着以后的生活,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想起以后,但他并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的,小溪的水流有大有小,他不知道会不会哪天把自己脚下的这块地淹了,那时自己要怎么办,小草小菇要怎么办,要是能像二蛋那样长脚就好了!是啊,二蛋都当爹了呢。
那就这样吧,不选择了,就向上长吧,一定要做这一片最高的树。
树成了这一片最高的树,他是那样的挺直、高耸、俊朗。他那硕大的伞盖为脚下的一片小草小菇提供了荫凉,深入底下的树根支撑着他那庞大的身躯,他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大树,曾经选定方向的伙伴也已经各有形状,他还看见了二蛋的坟。他记起了小时候二蛋的小火柴,曾经是多么令他恐怖,那年二蛋走的时候,他给了一个旁支,现在立在二蛋的坟前,已经开了许多口子,倒像是比他还老。他已经不再幻想以后,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他担负,因为他看的最远,所以这一片的洪水和火灾预警就靠它了,小溪已经不再是当年那柔柔和和的少女模样,随时就要发脾气,生活在树周围的小动物都得靠他来保护,好在小溪对他还能收收脾气。
有多少年轮了呢?树独自数着,不知道了,他现在只记得那年突如其来的猛兽。不远处的山塌了,泥土追赶着小溪把这一片都给埋了,自此小溪消失了,他觉得小溪一定是去别的地方了,那里同样有着像他一样高大挺拔的树,脚下长着一茬又一茬的小草、小菇。曾经的伙伴或露出个头梢,或是已经不见了踪影,当年他也断了几条胳膊,好在他身体强壮,所以倒也无碍。前些天来了一伙人,他们看上了树,树心想着,或许再过几天就要搬家了,看看这一片,好像还真没什么留念的了,光秃秃的,到了夏天就剩热了。他又想起了以前那些伙伴,那些拌嘴的小草说他也就三四寸高,那些小鸟在头上安的家,小溪的歌声好像就在耳边。不对,这是机器的声音,吵死了,不过为了搬家忍忍吧。
树,现在或许叫他树根更合适,他就只有半截树根了,丑的不忍直视。他还待在草地上,小草和小菇都嫌弃他的长相,小菇都爬到他身上来了,他们赞美旁边年轻大树的声音淹没了树根的自诉,那些光辉事迹啊!那些荣耀而又快乐的过去啊!树根因为渐渐失去了水分而裂出来口子,像是开裂的大地,树根又想起了那片只剩炎热的土地,现在或许也就剩开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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