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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99篇《齐风 东方之日 》
【原文阅读】
东方之日兮,彼姝shū者子,在我室兮。
在我室兮,履我即jí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tà兮。
在我闼兮,履我发fā兮。
【译文参考】
太阳升起在东方,有位姑娘真漂亮,进我家门在我房。进我家门在我房,踩在我的膝头上。
月亮升在东方天,有位姑娘真娇艳,来到我家门里边。来到我家门里边,踩在我的脚跟前。
【字词注释】
(1)日:比喻女子颜色盛美。
(2)姝:貌美。
(3)履:踏,践。一说同“蹑”,放轻脚步。
(4)即:就。一说通“膝”,古人席地而坐,安坐则膝在身前。
(5)闼(tà):内门。一说内室。
(6)发:走去,指蹑步相随。一说脚迹。
【诗歌赏析】
这是诗人写一个女子追求他的诗,可能也反映了齐国统治者的恋爱生活。
此诗共两章,每章首句,毛传以为“兴也”,季本《诗说解颐》以为“赋也”,严虞惇《读诗质疑》又以为“比也”;除此还有“兴而赋”、“比而赋”等不同说法。
这两句是含有象征意义的起兴:诗人早晨面对初升的旭日,或晚间仰望刚起的新月,都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艳丽而热烈的朝阳,皎洁而恬静的月光,多么像他那位艳美而温柔的情人(妻子)啊。
东方之日,就是早晨的太阳。宋玉在《神女赋》中写神女的美丽,就用了“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姝者就是美丽的人,履就是踩。即是指膝盖,古代人跪坐,膝盖在地上。第二章的闼是门,这里指门内、屋里,发就是脚,是指脚心朝上。人跪着,双脚呈八字状。
两章的二、三两句承接自然。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说得好:“诗起于经过在沉静中回味的情绪。”(转引自朱光潜《诗论》)此篇作者正是有感于朝阳、明月而沉浸在甜蜜的“回味”中,由此激起了难以压抑的爱的狂潮,竟脱口而出透露了他与她洞房中的隐私:不仅说出了情人(妻子)在他的卧室内,还情不自禁地描述了他们亲昵的情景——“履我即兮”、“履我发兮”。诗的两章,一章说踩到了膝盖,一章说踩到脚。实际上都是用隐语写男女之事。
她对他的追求是那样大胆热切,又充满着柔情蜜意,竟不顾一切自荐枕席,男欢女悦。可以体会到诗人的叙述是带着颇为得意的幸福感的,读者能触摸到他那颗被爱情撩拨得激烈跳荡的心。正因为如此,所以十句诗中竟有六句有“我”字,自我矜喜之情溢于言表。此诗格调粗犷而不轻薄,俏皮而不油滑,体现了古代情歌质朴的本色。
【《东方之日》的反思探讨】
“闼”的意思和“排闼”的典故
“闼”的本意就是门的意思,有细微的差别。《诗经·齐风·东方之日》有句:“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意思是月在东天,那位美丽的姑娘,在我房间里。“在我闼兮”,在我的门里边儿,这不就是在房里吗?张衡《西京赋》里写:“上飞闼而仰眺。”登上一处“飞闼”然后抬头远眺。揣摩意思,“飞闼”应该指的是高处的房间吧,结合上下文,那就是门楼上的小阁。这两处“闼”都只能作“房间”解,否则就说不通了。
古诗词中还大量出现一个意象——“青琐闼”。“青琐闼”指的是宫门,“闼”还是门的意思,“青琐”就有意会的成分了。皇宫门窗大多饰以青色的连环花纹,这就是“青琐”,纹着青琐的门便是宫门,后来也引申为富贵人家的大门。
继续引申下去,这个门不仅仅是物理和空间意义上的门了,还是门第、门户的意思。另外,紫闼、省闼也都指的是宫门。紫色是帝王之色,紫闼指宫门。以前中央诸省设于禁中,因此省闼也是指宫门。
“闼”作为门户之意,在诗词中作动宾结构时,“排闼”是最常用的组合了。但是如果在前面加上形容词,那就各尽其妙了,如绣闼、禁闼、琐闼、闺闼、轩闼、夜闼……无论是哪一种,通常都不是指小门小户家的柴扉,而是和“排闼”的典故有关,指的是高门大户的门户。
王安石在《书湖阴先生壁》一诗中写道:“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排闼”语出《汉书·樊哙传》:“高帝尝病,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余日,哙乃排闼直入……”说的是刘邦生病,又逢黥布造反,心情恶劣,意气消沉,躺着不起来,不想见人理事,命令看门的谁也不许放进来。樊哙于是拿出闯鸿门宴的劲头,推开门直接就闯了进去,看到刘邦躺在宦官的肚子上不起来,就把主上一通说,刘邦就笑着起来理事了。黄庭坚《题樊侯庙二首》里写道:“鼓刀屠狗少时事,排闼谏君身后名。”就是讲的这件事,用的这个典。
“排闼”就是推门,“排”是个动词,意思是“推”;“闼”意思可能是通往刘邦寝宫的最后一道门。王安石的诗句“两山排闼送青来”,山是雄浑的,的确可和樊哙的豪气相提并论。两边的山直接推开门就把青色送入屋内,和樊哙直入寝殿送上劝谏有异曲同工之妙。山色推门逼人来和前句柔情脉脉的“一水护田将绿绕”正好互为衬托。
虽然我们不太清楚湖阴先生的完整生平,但能够与王安石比邻而居,多有酬唱的,一定不会是白丁。王安石用“排闼”之典,也就意味着湖阴先生杨德逢身份不低。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诗经》中的“足迹传感”
《齐风·东方之日》一诗写男女室内幽会。女子何以竟入男子之室相与私合,诗中没有一点透示。
有研究者认为,此乃表现“足迹传感致爱”巫术的诗章。本诗涉及到上古原始宗教信仰的一个特别细节:足迹传感巫术。这在我国少数民族风俗中仍可察见遗迹,东北亚民间及其他国家风俗中亦存类似现象。
在巫文化中,人的足印是特殊重要的“传感媒介符号”,只要男女之间足印叠合,或男子踩在女子脚印,或女子踩在男子脚印,同时再施加咒语的作用,便可使踩脚印者或被踩脚印者,听从咒语意向的调遣。
弗洛伊德说,在美拉尼西亚,“男孩若在路上认出其姊妹的足迹,他便不再顺着那条路走。女孩亦然。”因为他们害怕踩上足迹,导致感孕,他们必须防止乱伦。在南斯拉夫,女孩子把她恋人的脚印连土挖起来,拿回家,放到花盆里种上金盆花,花儿生出永不凋谢的金色蓓蕾,她恋人对她的爱也与日俱增。
广西靖西壮族民间,一个男人要想得到一个女子让她为己诞子,简单的方法是把那女人的脚印找到。随着她的脚迹踩上三步,再念上一段咒语:“脚搭脚,脚踏地,两边黑报麻,两边两坡山,两脚两河水,拍而啊,念我不许骂,见天你而怒,见吓你而恶,见我而千般欢喜。”这个女人就会属意于他,成了他的妻,为他诞育。
靖西还有更简化的求女符语:“随女人,踏女人脚迹,三步即返,取脚印,不论土石一块,咒吐哈三次。”这些都是“足印传感”的致爱、致孕巫术现象。
此诗所写也是同类,履,就是踩蹑。即,就是“来相就”。“发”,是行步的意思。朱熹:“履,蹑。即,就也。言此女蹑我之迹而相就也。”毛《传》:“发,行也。”孔颖达《疏》“以行必发足而去,故以发为行也”。程俊英《诗经译注》:“发,指脚(从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说)”。诗的意思是,男子以为他的“足迹传感”巫术对女子产生了蛊引的魔力,女子是踩了他的足迹后,来其室屋幽合求孕的。
足迹传感孕诞与足迹传感致爱,在道理上是一致的,都基筑于足迹传感巫术的大前提下,具有文化人类学的广阔背景。
参考资料:
《古诗词里的衣食住行》,秋阳,中华书局,2021年6月
《人类学美学研究》,王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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