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基地分批下发,隔几年下发一批。这次盖房,大队批下五户,房基选在西坡角一条梯田,每家10米。这条地背后是石崖头。买了炸药往后炸。炸到9米9,再炸10厘米,前后就有10米宽了,但我们没有这个实力了。
往炮眼里装药是个技术活,多深的炮眼,多厚的石头,用多少药,我估计不透,父亲也不会估计。大多是中榜叔给装炸药,早晨,趁他还没有去队里出工下地,我就去叫他。每次去叫他,他立即穿衣下炕,没有一点不愿意的意思,他帮了我们大忙。他重情重义,是我家的大恩人。
我姨哥也懂点,但技术不行。有几次他装的炸药多了,飞石四起,砸在对面很多邻居的房上、院里。
放完炮,他们从屋里钻出来,站到房上,大声埋怨,群起而攻。这个时候是我和父亲最呆的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点辩解的理由都没有。
秋所大爷是大队书记,他来看我们斩地基,进度如何。看到如此艰难,让我们别斩了,有多大面积算多大。我给我大爷一支烟,9分钱一包的丁香牌洋烟,我大爷舍不得吸,留着让帮我们干活的乡亲们吸。
上午,让前来帮忙的街坊邻居吃一顿干粮,喝点开水。那几家比我们强,他们的干粮是小麦面和白玉米面掺在一起的白馍馍。我家没有小麦,也没有白玉米。我家的干粮是黄玉米面窝窝头。几家在一块吃干粮,比一比,一黄一白,我渐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穷,剥夺了我的尊严,穷人没尊严。
前来帮忙的乡亲,都是尽义务,白干,不挣工资,有的来了好多天了,房子还是不见影踪儿。每天晚上还得问他们。父亲没脸去问人,这事搁在了我身上。千难万难,问人的事张口最难。
斩地基时,石头炸碎了,不能当垒石,又在本地基上起石头,起到一人多深,完全可以在当院建一个小水窖,父亲没主意,我有主意,尽管我才17岁,父亲听我的。我掌握着家庭的经济帐,我知道还有几张存折几块钱。现成的水窖垒起来就行,很省工,但存折里的钱不够买白灰了。这个事情我作主,不能建水窖。于是,一顿乱石渣,填平了当院里的坑。
别人院里都有水窖,唯独我家没水窖。我家吃水要从半山腰下山,到河里的水井里挑。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
按说,当时盖房不用几个钱,大队批下地基来,也就随着批下树来。地基十米长,能盖四间,3条梁,12根檀就够了,但山上的树木有限,不能全部供应。批下来的檀还缺一根。
我要去偷树,贼不打自招。就为这条檀。
秋天的晚上,我约了伙伴,拿着锯子,直捣十几里远的更乐村省级大森林。
爬上石井沟岭,越过一道道湾,从旱其岭翻越下去,摸着黑,锯倒两棵3把粗的桐树,裁成八尺长。一路挣扎,一身汗水,一人一根。扛到离村不远的铁匠沟口,已经饿得挪不动一步了。我俩爬到黑枣树上,吃了黑枣,填饱肚子才扛回家来。
天已放亮,整整一夜。
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我父亲也不知道什么神夜里给送来一条檀。
这事搁到现在,白给我都不要,我不知道当时那里来的那么大劲。
我父亲劲更大,两个大儿不能干,两个小儿干不了,他一个人和和泥,除到盆子里,端上架,再爬到架上。
有一个人给他打个帮手,他就不用累死累活了。
整个房子盖下来,除石工、木工等技术活和一个人搬不动的活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没单独盖过房子的人,谁也体会不到这个工作量有多大 。
我父亲有打算,盖一房就要娶两房媳妇,一个屋子两个门,双门两进,通间大屋,先把媳妇招进来,等把媳妇哄进家门,再从中间界开,一分为二,一人半个屋,各走各门。
果然,我嫂来了。娶亲那天,我一个远方姐姐看见通间大屋,宽厰明亮,回去后就把他的姨妹介绍给了我。
房子一成,两门婚事落定。
写到这里作者笔调轻轻轻松松,读者也高高兴兴,都认为老李家双喜临门,春风得意,大红大紫。谁也顾不上考虑我的老父老母盖了新房无处住,有房无家。
更压头的事还在后边,他还有两个小儿子前途未卜,
住在太行山上,知道梯田的堰头上有蝎子,翻转石头,会看见一堆小蝎子爬在母亲的身体上,小蝎子兴奋地在母亲的身上蠕动,它们还小,他们只知道乐呵,不知道母亲的身体己成了一具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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