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写作征文]一生配角

01

 情人节的时候我在家，收到男朋友送的花束，在我拿着正准备找地方插起来的时候，母亲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什么？还挺好看。”

 我愣了一下，张开嘴却觉得那三个字卡在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

02

在父亲跟我讲他和母亲的故事之前，我从未想过他们是怎么结合的，好像他们在一起然后生下我是一件特别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初我问你妈，为什么会选我，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说她相亲相够了。你说她说这话伤不伤人心。”

 我去问母亲是否真有此事，她竟表现出难得的忸怩:“他那么问我，我还能怎么说。”

父亲在一旁“嘿嘿”笑:“闺女，你妈当时相亲相了五十多家呢，人家都看不上她，你妈当时长得黑黢黢的，小矮个儿，跟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一样…”

 我第一次惊讶地发现，原来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在爸妈的脑海里依旧是那么泛活地闪着光，那是那个年代他们的爱情。

 而在这段爱情里，母亲心甘情愿地当了父亲的配角。

 父亲先前家里很穷，母亲嫁过来以后才发现父亲欠了一屁股债，甚至最穷的时候，全靠母亲从娘家偷麦子来糊口。父亲不爱干活，在父亲眼中他的手大概是应该用来写字而不是扛锄的，在夏天炎热的午后，他更喜欢在家里喝一口茶水，即使到了地里也多半坐在树下乘凉。而当时谁也没想到，母亲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这么能干，她很快就成了所有街坊邻居口中夸赞的对象。对于贫穷，对于父亲的懒，我从未听过母亲有什么抱怨，只是有一次父亲喝醉了酒被别人架回来时，她偷偷地落过泪。

我问过母亲：“你这么不喜欢我爸喝酒，你怎么不说说他？”

 母亲当时的神情就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你胡说什么，哪有女人去指点男人的！”

 母亲没有上过几年学，认识的字除了我们的名字之外实在有限。相比母亲，父亲还算是念过初中，所以母亲几乎处处听父亲的。父亲从来没有给母亲掌钱的权力，母亲也从未要求，母亲手里的钱大多来自她去小卖部买了几袋酱油剩下的一块两块，她也从来留不住，转眼就给了我。

 我的母亲，就如同过去所有受过三从四德教育的女人一样，在她眼中，丈夫就是天，而自己心甘情愿做一个仰望的人。

 好在，父亲这个被她仰望的天，也懂得这个虽然没有文化但很温柔的女人的好。在母亲面前，父亲总会故意开玩笑的跟我说:“你妈连你姥爷的面都没见过，你说可怜不？”

 而在私下里，父亲却一改先前的玩笑语气：“你妈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

03

 我喜欢满天星的时候，从未想到过这花跟母亲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这花小小的可爱的很。

 可那天我抱着花束迎上母亲探寻的目光时，我突然发现了它和母亲之间微妙的联系。

“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不过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我把它插了起来放在电视橱上，没有告诉母亲这花的名字，也没有说它代表着“甘愿做配角”的意义。我知道，在母亲简单的世界里，这些其实从来留不住。

[谈写作征文]一生配角

04

 我的初高中是在同一所学校念的，六年间，母亲去我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细想原因，母亲的心理大概同第一次去我学校时一样。

 那时，我已经长得比母亲还高了，她走在我身边像个孩子一样到处张望，我以为她在看我学校的建筑，可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转头跟我说：“我看了下，就我一个人头上围着这种围巾，一看就知道我是个乡下来的，这么土。”

 母亲那天确实围了围巾，穿着红色的大袄。那被对折成三角然后围在头上的围巾是很常见的，在村子里的妇女都是这般打扮，我从未想到，母亲的自尊心会在这时被外界如刺般扎了一下。

   “那有什么的！”

 此后，我便了解了母亲其实是一个蛮敏感的人。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乎自己的不足，还要害怕外面这个陌生的世界。而我明知母亲的脆弱，却仍是伤害了她。

 那是我刚上大学不久，由于换了学校发的电话卡，就把原来的号码留给了母亲用。那天有一条验证码发到了我之前的号码上，我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告诉我她不会看短信。

  “你就点开短信就行了，然后把验证码告诉我。”

 不知道母亲是由于慌张还是什么，她只是一直强调自己不懂。而我因为验证码的时间原因，一着急就凶了：“你怎么能连看短信都不会！”

 电话那一头突然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母亲低吼了一句:“我就是不会！”

 语气里有愤怒，着急，更多的是无奈和崩溃。

 最后母亲在路上遇到一个熟人，才帮忙看了验证码，可是时间已经过了，我也再没重新验证。

 我没有跟母亲道歉，母亲也再没提过。我不知道她是否记得，也许忘了吧，我希望她忘了，我也希望我自己忘了。可我忘不了，我不仅一次去想象母亲那个时候的心情，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卑劣。我明知她的敏感，却仍提着剑刺向她最柔软的地方。

 而母亲却是这样一个人，如一个配角，不吵不闹，不争不抢，默默承受周围的一切，我时而觉得未免不够硬气，更多的是觉得，也许是因为爱。

05

 今年妇女节的时候，我给母亲买了一样的花。快递签收后，收到家里的电话：“父亲节也没见你给我买花。”

 打电话来的是父亲，全程母亲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听到她在旁边“咯咯”笑着，我也习惯不说话的母亲，因为她从不知道说什么，她要说的，都埋在心底呢。

 有天，父亲给我看妹妹的照片，无意中拍上了角落里的母亲，猛然间我的心像被谁狠狠怼了一拳一样，母亲看上去怎么又老了呢？那么黑那么瘦那么小的一个。

 我想起父亲之前的话：“你妈当时长得黑黢黢的，小矮个儿，跟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一样…”现在的母亲不就是这样子的吗？看上去岁月好像走了一个轮回的轨迹，但其实母亲是真的老了，她越来越频繁的胃痛，越来越疲惫的身影，越来越瘦削的面孔，都记录着她年老的痕迹。

 母亲这一生，当足了别人的配角，人生舞台的聚光灯似乎从来没有在她头顶聚拢过。她总是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熟背着仅有的台词，时刻准备着为了凸出主角而付出一切。

 在她心里，主角就是她的丈夫和孩子。

[谈写作征文]一生配角

 满天星，在我寝室的桌子上也有一束，在这之前我以为它代表着爱情，但此后它在我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意义，那就是我的母亲，那个瘦小又伟大，让人心疼又让人敬佩的母亲。

 小时候在村子里，常有人说我长得像母亲，那时以为平常，然而现在我才明白，说我长得像母亲，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夸赞。